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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深吸了几口气,胸中那股孤独感,才缓缓平复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窗,在暖阁的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和檀香。
方才那一番“大明已死”的言论,其...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在宣府城外的驿道上打旋。卢象升披着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骑在一匹瘦马之上,身后跟着两名亲兵,皆是满脸风霜之色。他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边墙烽燧,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自京师南下,途经居庸关、怀来、宣府,每一步都踏在大明江山的裂痕之上。
沿途所见,尽是流民扶老携幼,背井离乡。有的蜷缩在破庙檐下,以草根果腹;有的倒在沟渠之中,尸骨未收。卢象升几次命亲兵分粮施粥,可那点米粟,不过杯水车薪。他曾问一名老农:“为何不守乡土?”老人苦笑:“官府征役无度,税赋年年加码,贼未至而民先逃,何谈守土?”
这话如针扎心。卢象升出身江南士族,少时读《春秋》《资治通鉴》,常怀济世之志。中进士后授户部主事,本以为能施展抱负,却不料朝堂之上党争汹涌,阉宦横行,东林诸公空谈误国,魏忠贤爪牙遍布六部。他屡次上疏言边防危急、民力凋敝,皆石沉大海,反遭同僚讥讽“书生妄议军政”。
此次外放为大名府推官,表面是升迁,实则是贬谪。但他并不怨怼。他知道,这天下若还有救,必不在庙堂高座之间,而在民间疾苦之中。
马蹄声碎,月影西斜。一行人终于抵达鸡泽县境。此地原属广平府,因流寇频扰,已成半废之地。县城垣残破,城门歪斜,守卒衣甲不整,见有官员入境,竟无人出迎。
卢象升皱眉勒马,正欲入城,忽听前方一阵骚动。火光闪动中,十余名手持锄耙棍棒的百姓围住一名差役模样的人,怒声斥骂。
“你们这些狗腿子!前日说免粮三月,今日又来催缴‘练饷’!我们连树皮都啃光了,哪来的银子供你们刮?”
那差役吓得跪地求饶:“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上头说了,辽东战事吃紧,朝廷急需军饷,各府州县不得拖欠一分!”
卢象升听得心头剧震。辽东?那是袁崇焕镇守之地,宁远一战虽胜,然建奴未灭,边患日炽。可内地百姓已不堪重负,再这般横征暴敛,岂非逼民为盗?
他翻身下马,分开人群步入其中,朗声道:“住手!此人虽有过,亦不可私刑处置。”
众人见来者气度不凡,又有随从佩刀,一时静了下来。卢象升取出腰牌亮明身份:“本官卢象升,新任大名府推官,今夜途经此地,愿闻尔等冤情。”
一人颤巍巍上前,乃是一白发老翁,拄杖泣道:“大人啊,鸡泽去年大旱,秋无所获,冬又逢雪灾,冻死饿死者不下千人。县令不但不开仓赈济,反与豪绅勾结,低价强购民田。如今百姓十室九空,只剩一口怨气……”
话未说完,人群中已有妇人号啕,孩童啼哭。卢象升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双拳紧握,指甲掐入掌心。
他转身对亲兵低语:“取我包袱里的五十两银子,尽数散给灾民,再把我的干粮也分了。”
亲兵迟疑:“大人,这是您一路盘缠……”
“我说了。”声音不大,却如铁铸,“照办。”
银子与干粮分发下去,百姓感激涕零。那差役也趁机爬起,连连叩首而去。卢象升并未阻拦。他知道,真正该惩的不是这蝼蚁般的小吏,而是那坐在紫禁城里挥霍国帑、纵容贪腐的权阉佞臣!
当夜,他在一间废弃的土地庙中歇脚。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倾颓,唯有一盏油灯摇曳。亲兵铺好草席,请他安寝。
卢象升却毫无睡意。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孟子》,翻开一页,目光落在“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八字之上,久久不能移视。
“若天下皆如此地,纵使圣明天子在位,又能如何?”他喃喃自语,“非变法不足以救民,非强兵不足以御外。然变法则触利益之藩篱,强兵则耗民力之根基……难,难,难。”
正思索间,忽闻庙外马蹄急响。片刻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闯入,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函。
“卢大人,京中急报!魏忠贤遣缇骑南下,缉拿东林党人黄尊素、李应升等十一人,已于途中被捕。另有传言,阁老钱龙锡亦将被构陷下狱。东厂已下令各地查抄书院,禁毁讲学书籍。”
卢象升接过密函,手指微抖。黄尊素是他恩师顾宪成门下挚友,李应升更是曾提携其入仕的同年。如今二人皆因直言敢谏,沦为阶下囚。
他猛地站起,一脚踢翻油灯。火苗扑地而灭,黑暗瞬间吞噬整个庙宇。
“阉党猖獗至此!”他咬牙切齿,“杀忠良以快私仇,毁言论以固权柄,此非亡国之兆,而何?”
亲兵惊惧:“大人,此时您若发声,恐遭报复……”
卢象升冷笑一声:“怕?我卢象升自束发受书,所学者何事?若临危而退,苟全性命于乱世,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有何资格为民父母?”
翌日清晨,卢象升未进城休息,反而折返北上,直奔真定府。他要在赴任之前,先做一件大事??拜会一位隐居于此的老将。
此人姓曹,名文诏,字继武,曾任延绥总兵,因不满魏忠贤专权,辞官归隐已三年有余。此人虽年近六旬,然筋骨犹健,精通兵法,尤擅骑兵突袭,在九边将士中威望极高。更重要的是,他对朝廷腐败深恶痛绝,却又心系社稷安危。
卢象升曾在兵部档案中读过其战报,对其用兵如神极为钦佩。如今国势日颓,流寇四起,唯有招募忠勇之将,训练精锐之师,方有一线生机。
真定城西三十里有一山庄,名曰“松涛坞”。卢象升抵达时,正值晨雾弥漫,松林深处传来猎犬吠声。一名童子开门,问明来意后入内通报。
不多时,一位须发斑白、身披虎皮裘的老者缓步而出。他上下打量卢象升,目光如鹰隼。
“你便是那个上书请裁冗员、减织造、停矿税的卢象升?”
“正是晚生。”
曹文诏哼了一声:“胆子不小。可惜,如今朝中豺狼当道,你这点奏章,还不如宫女擦桌的帕子有用。”
卢象升拱手:“前辈所言极是。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晚生不才,愿以一介书生之躯,试挽狂澜于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