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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三月总被料峭春寒裹挟,贡院外的朱红宫墙却蒸腾着灼人的热气。数千名举子挤在墙下,伸长脖子盯着那张刚张贴的黄榜,绸缎裱糊的榜单在风中猎猎作响,墨迹未干的名字里藏着多少十年寒窗的悲欢。
"中了!我中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襕衫的举子突然嘶吼,随即被涌来的人群淹没。更多的人则在榜前徘徊,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直到最后一行仍找不到自己的籍贯,才颓然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袖中。
易林的马车在街对面停下,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正看见黄榜顶端的 "状元:宋明远 岭南潮州"。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头的《春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 岭南宋家的长子宋明轩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次子宋明远竟在春闱拔得头筹,这未免太过巧合。
"去取份状元策论来。" 易林对车夫道。不多时,一份手抄本便放在了他案头。宋明远的策论字迹张扬,开篇便直言 "方镇之弊,非在其强,而在中枢过苛",主张 "因地制宜,许地方自定赋税",字里行间的 "地方自治" 论调,与宋家在岭南的割据行径如出一辙。
"简直是明目张胆。" 易林将策论拍在膝上,车窗外传来举子们的议论:"听说这位宋状元是岭南盐铁使的亲弟弟......难怪敢说这种话,这是试探朝廷底线啊......"
他驱车前往政事堂时,正撞见礼部尚书萧华带着新科进士游街。宋明远骑在高头大马上,胸前的红花格外刺眼,看见易林的马车竟勒住缰绳,拱手笑道:"易大人,别来无恙?" 那语气里的挑衅,像针尖般扎人。
易林掀帘冷瞥:"宋状元的策论,本官读过了。只是不知 ' 地方自治 ' 四字,是你自己的见解,还是旁人代笔?"
宋明远的笑容僵在脸上,马鞭在掌心缠了两圈:"大人说笑了,科场规矩森严,岂容舞弊?"
萧华立刻打圆场:"易大人多虑了,宋状元的文章在考官中传阅时,无不称善。" 他凑近马车,压低声音,"春闱乃国之大典,可不能凭臆测妄言。"
易林望着游街队伍远去的背影,知道这场科举,早已不是选贤任能那么简单。宋家的手,已经伸到了朝堂的根基里。
政事堂的檀木案上,宋明远的策论被压在一堆公文下,墨迹却像活物般刺眼。易林将抄本推到中央:"诸位请看,这篇状元策论看似引经据典,实则处处为藩镇张目。岭南宋家本就私盐成风,如今其子高中状元,鼓吹 ' 地方自治 ',其意不言自明。"
户部侍郎元载摸着山羊胡,眼珠在易林与萧华间打转:"易大人的意思是...... 科场有弊?"
"不敢断言,但疑点重重。" 易林的指尖点在 "因地制宜" 四字上,"宋明远去年在岭南乡试时,策论还痛斥藩镇割据,短短半年,论调为何截然相反?" 他转向萧华,"恳请复查宋明远的原卷,以及誊录本。"
萧华的紫袍猛地一抖,茶杯里的水溅在案上:"万万不可!" 他站起身,朝众人拱手,"春闱自命题、誊录、阅卷,皆有规矩。弥封之后,考官都不知试卷归属,何来舞弊?若因一篇策论不合心意便复查,岂不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几位出身世家的官员立刻附和:"萧尚书说得是,科场规矩重于泰山,岂能轻动?易大人或许与宋家有隙,但不该牵扯科举......"
易林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工部尚书身上 —— 此人去年刚为儿子求娶了宋家的女儿。他冷笑一声:"诸位担心的是寒了士子之心,还是怕查出水落石出,牵连自身?"
"易林!" 萧华拍案而起,朝服的玉带绷得紧紧的,"你不要太放肆!老夫执掌礼部三年,春闱从未出过差错!" 他走到易林面前,几乎鼻尖相抵,"想查试卷,除非陛下亲旨!"
双方的争执引来了路过的内侍,鱼朝恩摇着拂尘,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哎哟,这是怎么了?陛下在紫宸殿等着议事呢。"
易林抓起策论:"烦请公公通报陛下,臣有要事启奏,关乎科场公正,国本安危。"
萧华立刻道:"公公别听他危言耸听,不过是科场见解之争。"
鱼朝恩眼珠转了转,拂尘搭在臂弯:"陛下说了,有事当面奏。易大人,萧尚书,不如一同去见见陛下?"
走出政事堂时,春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易林望着紫宸殿的方向,知道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宋家敢在科举上动手脚,必然留有后手,而他要做的,就是撕开那层看似严密的伪装。
……
贡院西侧的誊录所像座被遗忘的孤岛,三十余名书吏正埋头抄写试卷,朱砂笔在黄麻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比殿角的漏刻更单调。琉璃扮作送茶水的杂役,提着铜壶穿过回廊,粗布衣裙下的匕首硌着腰侧 —— 这是易林给她的防身之物,也是最后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