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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有时候像团揉皱的纸，摊开来看全是褶子，可偏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阳光一照，那些褶子又像是会发光的纹路，把人看得愣神。林小满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情绪像夏天的天，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前一秒还因为楼下早餐店的豆浆少了半勺而红了眼眶，后一秒就能因为看见路边花坛里一朵歪脖子的小花开得颤巍巍而笑出声来。同事们都叫她“水龙头”，起初带着点玩笑，后来发现这称呼里藏着的全是无奈的宠溺，就像对待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知道她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心里的那块软肉总爱跑出来晃荡。
她记得第一次被人说“容易哭”是在小学二年级，那天她负责擦黑板，个子不够，踮着脚使劲够，粉笔灰簌簌落在头发上，像撒了把盐。后排的男生突然喊了声“小老太婆”，全班哄笑起来。她没忍住，手里的板擦“啪”地掉在地上，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无声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的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把班主任都引来了。后来那男生被批评了，还罚站了一节课，可林小满的“爱哭鬼”名声就这么传开了。但也是那天，同桌的小女孩偷偷塞给她一块水果糖，糖纸是亮晶晶的粉色，上面印着朵小太阳花。她含着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冲着小女孩咧开嘴笑了，糖真甜啊，甜得让她觉得刚才的委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长大以后，哭的理由变得复杂了些，不再是因为一句玩笑话或者够不到黑板。第一次失恋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男友说要去国外读研，隔着越洋电话说了分手。林小满握着手机，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夏天的风带着热气吹过来，她却觉得浑身发冷。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忙音。她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宿舍的姐妹跑下来的时候，看见她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片落叶，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她们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她架起来，一个人揽着她的肩膀，另一个人蹲下来给她擦眼泪，还有人去买了她最爱吃的草莓冰淇淋。冰淇淋化在嘴里是甜的，可眼泪混进去，就变成了又甜又咸的味道。那天晚上，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聊起小时候的糗事，说到有人第一次上台演讲尿了裤子，有人偷穿妈妈的高跟鞋摔了个狗啃泥，林小满听着听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没干呢，笑声就先跑了出来，把姐妹们吓了一跳，接着大家都跟着笑起来，笑得床板都在晃。
工作后，哭的场合就更多了。第一次做项目报告，紧张得声音发颤，PPT还卡了壳，底下坐着的领导皱着眉，同事们面无表情。她讲完后，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她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回到座位上，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掉在了键盘上。旁边的老同事王姐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端来一杯热牛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第一次都这样，我当年比你还惨，把客户的名字都叫错了。”林小满吸了吸鼻子，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心里的那块冰好像也化了点。后来那个项目居然通过了，领导说她的方案虽然汇报时有点紧张，但内容很扎实。宣布结果的时候，林小满正低头改文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这次不是委屈，是高兴。王姐在旁边戳了戳她，低声说：“看看，又哭了，不过啊，这眼泪掉得值。”她抹了把眼睛，对着王姐笑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小时候含着那块水果糖时一样。
生活里的哭哭笑笑就像串在一根线上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有时候是苦的，有时候是甜的。有一次她回老家，看见奶奶坐在院子里择菜，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阳光照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林小满走过去，蹲在奶奶身边，帮她把老了的菜叶摘掉。奶奶忽然说：“小满啊，你小时候最喜欢哭了，一点点小事就掉眼泪，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会是个软包子呢。”林小满鼻子一酸，想说什么，却被奶奶打断了。“可你看你现在，”奶奶放下手里的菜，用沾着泥土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还是爱哭，但也爱笑啊，看见你笑的时候，奶奶就觉得心里踏实。”林小满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掉在菜叶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印。奶奶却笑了，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她说：“傻孩子，哭什么呀，奶奶是夸你呢。容易哭的人，心都是软的，心软的人，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也才知道怎么让自己开心。”
那天下午，林小满陪着奶奶坐在院子里，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过去的事情，讲她小时候怎么在泥地里打滚，怎么把邻居家的小狗偷偷抱回家，讲着讲着，奶奶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林小满看着奶奶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心里暖洋洋的。她忽然明白，哭和笑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它们就像白天和黑夜，像晴天和雨天，都是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容易哭的人，不是脆弱，是因为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太满，满得溢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眼泪。可也正是因为心里装了那么多东西，才会更容易被生活里的小确幸打动，才会在看到一朵花开、吃到一口甜食、听到一句暖话的时候，毫不吝啬地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