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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静了。
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卷起地上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姜东樾的身子像一截被冬雷劈过的枯木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丫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雨水还在下,像是老天爷的肠子破了,血水混着脏污,一股脑地往下倒。洛河的水已经漫过了堤岸,浑浊的浪头拍打着残破的石阶,卷起一层层带着尸臭与烂草的泡沫。风从河面上刮来,冷得刺骨,吹得人牙齿打颤。
赵九站在河滩边,怀里的小藕几乎没了声息。她的呼吸微弱得像是一缕烟,随时会断。可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盯着沈寄欢。
那个曾经与他同饮一碗酒、共杀一敌手的女人,如今端坐白马上,一身素衣如雪,眼神却比刀锋更利。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里有审视,有玩味,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像是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
“你早知道了。”赵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从一开始。”
沈寄欢没回答。她轻轻抬手,指尖一点尚让的方向。
尚让依旧在笑,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他的脸上全是泥水和血痕,可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像是藏着火种。“赵九啊赵九,你以为你是逃命?你不过是在走别人给你画好的线罢了。”
赵九的手攥紧了剑柄。
剑未出鞘,但他已能感觉到体内那一丝残存的真气,在经脉中艰难游走,如同涸辙之鲋,挣扎着不肯死去。
《天下太平录》的功法早已被耗尽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线根基支撑着他站立不倒。可他知道,这一战,若不死,便是生;若生,便要亲手撕开这张遮天蔽日的网。
“裴麟。”他忽然叫了一声。
裴麟站在沈寄欢身侧,剑仍横在沈寄欢颈上,可那姿态已不像挟持,反倒像一种仪式性的献祭。她的手腕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心乱。
她听见赵九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你说过,江湖不该有皇帝。”赵九缓缓道,“你说过,武人掌权,必乱天下。”
裴麟的肩头颤了一下。
“可现在呢?”赵九冷笑,“你现在跪的是谁?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君?”
“住口!”裴麟猛地转身,眼中怒火迸射,“你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明白?”赵九笑了,笑声比雨声更凄凉,“我抱着一个快死的孩子跑了半座城,身后是李嗣源的铁骑,眼前是你拿剑指着自己兄弟……你还说我‘不明白’?”
“她是敌人!”裴麟厉声喝道,“沈寄欢早就投靠了石敬瑭!她根本不是来救你的,她是来灭口的!”
赵九的目光缓缓移向沈寄欢。
沈寄欢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轻轻拨开裴麟的剑刃,动作轻柔得仿佛拂去一片落叶。
“裴姑娘,”她开口,声音清冷如月照寒潭,“你太紧张了。我不是敌人,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赵九喃喃道,“所以你背叛十国盟,勾结石敬瑭,就是为了走这条路?为了当你的女皇?”
“女皇?”沈寄欢摇头,“我不需要那个名分。我要的是秩序。是让这片土地不再年年战乱,不再百姓流离。你们所谓的‘侠义’,不过是刀尖上的浪漫。而我,要做的是把刀收进鞘里。”
“用更多的血?”赵九怒极反笑,“洛阳今夜死了多少人?那些哭嚎的母亲,那些被砍断手脚的孩子,他们也是‘秩序’的一部分吗?”
沈寄欢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情不治国。赵九,你若只看得见眼前的一具尸体,那你永远看不懂大局。”
“大局?”赵九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藕,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渗出一丝黑血。他心头一紧,连忙用袖子替她擦去。
“她中毒了。”沈寄欢忽然说道。
赵九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三步倒,混在雨水里,顺着屋檐滴进了她的嘴里。”沈寄欢淡淡道,“我能救她,但你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放下剑,跟我走。”
赵九冷笑:“然后呢?被关进地牢,等你登基那天一刀斩首,祭旗?”
“我可以放你走。”沈寄欢说,“带着她,离开中原,去南诏,去西域,anywhere。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从此不再提‘十国盟’三个字,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赵九怔住了。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羞辱。这是一种交易,一种近乎仁慈的宽恕。
可他不能接受。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赵九吗?”他忽然问。
沈寄欢摇头。
“我不是排行第九。”赵九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像泪,“我是第十个。前面九个,都死了。死在护送‘太平令’的路上。我是最后一个守令使。《天下太平录》不止是一本武功秘籍,它是十国盟的信物,是百年前九大掌门歃血为盟时立下的誓约??‘武者不干政,侠者不称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可你们都忘了。裴麟忘了,你沈寄欢也忘了。甚至……连我自己,也差点忘了。”
裴麟脸色骤变:“你说你是守令使?那你为何从不曾出示太平令?”
赵九闭上眼,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铜牌已被汗水浸得发黑,边缘刻着九道裂痕,中央一个“平”字,笔画间隐隐泛着青光。
“这就是太平令。”他说,“真正的太平令,不在金匣玉函之中,而在最后一个守令使的心头。只有当他决定唤醒它的时候,它才会显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连石敬瑭也勒住了马缰,眉头紧锁地看着那枚铜牌。
沈寄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你疯了。”她低声说,“你以为凭一块破铜片,就能阻止历史的车轮?”
“我不止有它。”赵九睁开眼,目光如电,“我还有她。”
他低头看向小藕。
女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又缓缓转向沈寄欢。
“姑姑……”她轻声道。
沈寄欢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姑。”小藕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虚弱却清晰,“娘亲说……你会来接我的。”
沈寄欢的脸色瞬间惨白。
“不可能……你怎么会是……”
“她是林霜的女儿。”赵九沉声道,“当年你在雁门关外失踪后,林霜并未死于乱军之中。她逃到了漠北,生下了这个孩子。三年前,她托人将孩子送到我手中,说若有一日你归来,便让我带她相见。”
沈寄欢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林霜,是她唯一的妹妹。十年前那一战,她以为妹妹早已葬身火海。可原来……原来她还活着,还留下了血脉。
她猛地翻身下马,几步冲上前,却被石敬瑭一把拦住。
“殿下!”石敬瑭低喝,“小心有诈!”
“滚开!”沈寄欢怒吼,一掌将石敬瑭推开。
她扑到小藕面前,颤抖的手抚上女孩的脸颊。触手冰凉,气息微弱,可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林霜年少时的模样。
“真的是你……”她哽咽着,“真的是我的侄女……”
赵九冷冷道:“你现在知道她是谁了。所以,你还愿意为了你的‘大局’,让她死在这里吗?”
沈寄欢抬起头,眼中已有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解药。”她转向裴麟,“给她解药。”
裴麟犹豫了一瞬。
“给她!”沈寄欢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