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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像只老眼在打盹。我蹲在火锅店后巷的垃圾桶旁边,盯着那半盒刚被倒出来的肥牛卷,油星子在塑料袋上凝成了透明的小珠子,沾着几根没嚼烂的香菜。风裹着店里飘来的牛油香,往我鼻子里钻,胃突然就抽了一下,像被谁攥着往下坠。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房东发来的催租短信,末尾加了个红色的感叹号,跟我上个月工资条上的负数一样扎眼。我摸了摸口袋,除了半包皱巴巴的烟,只有三枚硬币,叮当响的时候能听出是一块和两个五毛。
火锅店的后门突然开了,穿围裙的师傅探出头啐了口痰,我赶紧往垃圾桶后面缩了缩。师傅没看见我,转身回了店里,门没关严,暖黄的光漏出来,映着墙上“营业至凌晨五点”的灯箱,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我数着里面传来的碰杯声,一共七次,然后有人唱起了跑调的《朋友》,歌词裹着热气飘出来,烫得我眼睛发酸。
上个月这个时候,我还坐在靠窗的位置,给林晓夹毛肚,她总说七上八下涮出来的最嫩,我偏要多煮几秒,看她气鼓鼓地抢我的筷子。那时候锅里的红汤咕嘟冒泡,映着她笑起来的酒窝,我觉得日子就该是这个样子,有火锅,有她,还有下个月能涨的工资。谁知道老板卷着工资跑路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林晓的微信头像再也没亮过,对话框停在她说“我妈让我回老家”的那一行。
烟抽完了最后一根,我把烟蒂摁在湿漉漉的地上,火星灭的时候,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汗味混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和这垃圾桶旁边的馊味倒是挺配。我站起身,三枚硬币在口袋里跳得更欢了,像是在催我做点什么。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玻璃门里的服务员正趴在吧台上打盹,睫毛很长,像我以前养的那只猫。我推开门,风铃叮铃作响,服务员猛地抬起头,眼里还蒙着睡意,看到我时愣了一下,大概是被我这身行头惊着了。我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火锅底料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先生几位?”她还是站了起来,围裙上沾着点辣椒油,笑起来有颗小虎牙。
“一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把我领到最角落的位置,递来菜单,纸页边缘卷了角,上面的价格被红油浸得有些模糊。我假装在看,手指划过“精品肥牛”那一行,28块,够我买三天的泡面。服务员在旁边倒茶水,热气氤氲了她的脸,我突然想起林晓总说,火锅店的茶水都有股炭火味,解辣。
“想好吃什么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攥着口袋里的硬币,指尖都掐白了,突然有了个主意。“能……能给碗汤吗?”我盯着她的眼睛,“不加东西,就汤,我有点感冒,想喝点热的。”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厨。我松了口气,后背却被冷汗浸湿了。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和锅里的沸腾声混在一起,有种让人安心的嘈杂。邻桌的情侣在抢最后一片藕片,男生故意把藕片举得很高,女生跳起来抢的时候,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锅里的热气腾起来,把两人的影子融成了一团。
服务员端来一碗汤,用的是小瓷碗,上面漂着点葱花。“刚熬的骨汤,免费的。”她把碗放在我面前,又递来一包纸巾,“趁热喝吧。”
汤很烫,我小口小口地抿着,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胃里,像有只手轻轻揉着发紧的肚子。骨汤的鲜味里混着点药材的味道,我想起小时候发烧,奶奶总用砂锅炖这样的汤,说能驱寒。那时候家里穷,很少吃火锅,但每次炖骨汤,奶奶都会给我捞块肉,自己啃骨头,说老年人喜欢嚼硬的。
“要不要加点菜?”服务员没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今天有特价的青菜,五块钱一份。”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它们好像突然安静了。“不了,”我摇摇头,“汤就够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收拾邻桌的空盘,筷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很。我把汤喝得干干净净,连葱花都嚼了,瓷碗底映出我憔悴的脸,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我站起身,想偷偷把三枚硬币放在桌上,又觉得太丢人,捏着硬币的手在口袋里攥出了汗。
走到门口的时候,风铃又响了,服务员突然叫住我:“先生等一下。”我心里一紧,以为她要问我要钱,转身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拿着个打包盒。“后厨刚多煮了点面条,客人取消订单了,扔了可惜,你要不带上?”
打包盒是热的,隔着纸都能感觉到温度。我接过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指,很烫,像刚捞过火锅的勺子。“谢……谢谢。”我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
“不客气,”她笑起来,小虎牙又露出来了,“外面雨大,慢点走。”
推开门的时候,雨果然下大了,砸在脸上有点疼。我把打包盒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小火炉,三枚硬币安安静静地躺在口袋里,再也没跳。巷口的垃圾桶还在那里,只是刚才那半盒肥牛卷不见了,大概是被师傅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