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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的风裹着冰凌子,刮过诗韵澜庭新修的回廊时,沐荷正将那把刻着“泥水载文”的泥刀,轻轻挂在东方水泥砖拼就的壁龛里。刀背的锈迹在晨光里泛着暗红,与砖面“文如基石”的刻痕相映,像把两世的力道都凝在了墙上。临风从老街的古玩市场回来,棉手套里捧着尊巴掌大的石狮,石质是青灰色的,鬃毛的纹路里还沾着点老墙灰,底座刻着“镇文”二字,笔锋方劲如百德康桥的桥基,竟与众妙学堂门柱的石雕有七分像。
“在拆迁的老书院遗址找到的。”他呵着白气擦拭石狮的眼睛,石屑落在掌心化成细沙,“文物局的老郑说,这是清代澜庭书院的镇门狮,当年门柱上原有对,另一尊在战乱时遗失,只留下这尊‘文狮’,嘴里原含着枚玉球,球上刻着《凰赋》的残句,可惜早就不知所踪了。”
沐荷的指尖抚过石狮的前爪,忽然触到处圆润的凹痕,凑近了看是个极小的“荷”形槽,与诗滢轩井台的刻痕分毫不差。底座的侧面有行模糊的刻字,用清水洇湿后显出“狮守文脉”四个字,字迹娟秀如碧玉在《潇湘诗韵》里的批注,却在“脉”字的竖钩处,藏着璞玉题字时的弯钩。她将石狮放在回廊的转角,刚摆稳当,檐角的风铃忽然响了,铃声的频率竟与石狮底座的纹路振动完全合拍,像两世的守护在风里相和。
“这石狮原是有灵性的。”沐荷望着石狮的眼睛,忽然想起老秀才讲的故事,“民国时澜庭书院失火,据说有学生看见石狮的眼睛在夜里发亮,将火苗引向空处,保住了大半的诗稿。后来清点时,发现所有带‘荷’字的诗卷都完好无损,就像被什么东西护住了似的。”
临风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老郑给的石狮拓片,拓片上的“镇文”二字旁边,有个模糊的玉球印记,边缘的花纹与沐荷发间的银簪完全重合。“你看这玉球的轮廓。”他指着拓片的边缘,“刚好能容下你那支银簪的荷苞,说不定当年含着的,就是碧玉的簪子。”
案头的青铜镜忽然蒙上层薄霜,擦拭干净后,镜面映出石狮的影子,与窗外飘落的冰棱叠在一起,竟在墙上投出幅流动的影:穿青衫的书生将玉簪塞进石狮嘴里,石屑簌簌落在蓝裙上,晕出的痕迹恰好成了《凰赋》的句读;穿蓝裙的女子抚摸石狮的鬃毛,指尖划过之处,石纹里浮出无数诗卷,被风卷着飞向星空,每个字都化作颗星,在狮眼的光里闪烁。
传文匣里的《诗脉新篇》忽然滑落,压在石狮的底座上,露出夹着的张便签,是文物修复师写的:“石有魂,文有灵,所谓守护,原是让坚硬的壳里藏着柔软的心。”字迹里带着点凿刀的刚劲,却在“心”字的卧钩处,藏着毛笔的圆润。
雪停时,众妙学堂的孩子们扛着写生板来了。穿校服的男生对着石狮画素描,笔锋刚落,石狮的鬃毛忽然落下点石粉,恰好落在画纸的“镇”字旁边,补成个完整的“文”字。“老师说这叫‘石语’。”他举着画纸给沐荷看,“就像水泥会记字,石狮也会改画,它肯定是想让我们多写写守护的故事。”
沐荷忽然想起那支紫斑竹笔,取出来蘸着融雪水在石狮底座补刻。笔尖划过石面的声响,与孩子们的铅笔声连成韵,像把两世的守护都刻进了石头里。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掏出块荧光石,塞进石狮前爪的“荷”形槽里,说“这样夜里也能发光”,刚放进去,整尊石狮忽然微微发热,石缝里渗出细汗似的水珠,在雪地上晕出“文保”二字,引得众人惊呼起来。
临风从工具袋里翻出套微型刻刀,在石狮的鬃毛间刻下《荷梅诗钞》的选句。刻到“荷风护诗卷”时,刀尖忽然滑了下,在石上刻出个小小的星图,与天文馆星盘上的“觉醒之光”完全重合。“老郑说这石质里含磷。”他用手电筒照着刻痕,绿光在石纹里流动,“遇热会发光,就像把星光也封进了石头里,当年保诗稿,说不定靠的就是这光。”
三日后,“石狮归位”仪式在重建的澜庭书院门口举行。孩子们手拉手围着石狮唱歌,歌词是用《诗经》的句式改的:“狮之眸兮,映文星;守之恒兮,贯古今。”歌声刚落,文物局的无人机忽然升空,在书院的青砖地上投下另一尊石狮的虚影,与实物组成对,虚影的嘴里,竟映出沐荷银簪的影子,像两世的守护终于团圆。
清禾带着舞蹈学院的学生来了,她们穿的舞衣上绣着石狮与诗卷的纹样,左边是清代的石狮剪影,右边是孩子们画的星空狮,中间用金线绣着“光”字,像把两世的守护都穿在了身上。当《狮守赋》的旋律响起,舞者们的影子落在石狮上,与石纹的刻痕缠成网,网住了从诗滢轩飘来的竹简书,竹简上的“以文为帆”在光里发亮,像给整座书院系了条发光的绶带。
“您看这石狮的倒影。”临风指着雪地上的影子,日光穿过狮眼的孔,在地上投出“文”字的光斑,与红树康桥带回的气根标本重叠,“老郑查了县志,当年建书院时,石狮的眼睛是按‘文曲星’的方位凿的,说‘让文脉顺着星光走’。”他从包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块从石狮原址掘出的残石,上面的“狮”字缺了右半,恰好能与孩子们刻的“光”字拼成“狮光”,像两世的守护在石缝里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