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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诗滢轩的梅树抽出新枝,沐荷望着案头那卷《创意启航》的设计草图,忽然想起老秀才提及的黄山云海。据说那里的日出能映出百年前的影子,而半山的雨,总带着说不出的诗意。
“该去趟黄山。”临风将收拾好的行囊放在门边,帆布包上别着枚新做的徽章,是用黄山松针的形状做的,上面刻着“以文为帆”四个字,“工坊的年轻人说,山顶的观日台要挂块新匾额,想请我们去题字。”
沐荷指尖抚过徽章上的松纹,忽然想起瑶池带回的青铜爵,爵底的“相随”二字被摩挲得发亮。她将那支写《凰赋》的狼毫放进笔袋,又往包里塞了本《荷梅诗钞》,书页间夹着片天池的枯叶,叶面上的“等”字在晨光里泛着浅黄。
去黄山的路走了两日。汽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窗外的竹海在风里起伏,像片流动的绿海。沐荷靠着车窗打盹时,总觉得有极轻的雨丝落在脸上,睁眼却只见云雾漫过山腰,把远处的峰峦裹成团模糊的白。
“快到半山亭了。”临风指着前方的飞檐,亭角的铜铃在雾里轻响,像谁在念诗,“老秀才说,那里的听雨轩,曾是璞玉和碧玉避过雨的地方。”
车停在亭前时,果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无数支笔尖在纸上写字。沐荷与临风走进听雨轩,轩内的石桌上还摆着个旧陶壶,壶身上刻着半朵荷,与诗滢轩的荷纹有七分相似。
“你看这壶底。”临风翻转陶壶,只见落款处刻着“璞玉题”三个字,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碧”字,是用指甲轻轻划的,“定是他们当年留下的。”
雨越下越大,檐下的水帘垂成道晶莹的帘幕。沐荷望着雨幕里的竹海,忽然想起《荷梅诗钞》里的句子,她取过狼毫,在随身携带的宣纸上写下:“雨敲心湖涟漪现。”
临风接过笔,笔尖蘸着檐角滴落的雨水,续道:“情丝缠绕岁月甜。”
两人的字迹在纸上相叠,墨痕里忽然浮出幅画面:同样的半山亭,同样的雨天,穿青衫的书生与穿蓝裙的女子对坐题诗,男子写的正是“雨敲心湖涟漪现”,女子续的“情丝缠绕岁月甜”,雨丝落在纸上,将两人的字迹晕在一起,像幅被水浸软的画。
“是他们在应和。”沐荷轻声道,陶壶忽然“叮咚”轻响,壶口冒出缕白汽,混着雨雾漫开来,竟带着诗滢轩的墨香。她忽然发现,石桌的裂缝里卡着片干荷,叶脉的纹路与瑶池带回的那片重合,叶尖的破洞恰好套住“甜”字的最后一笔,像给岁月的甜添了个注脚。
雨稍歇时,他们沿着石阶往山顶去。云雾在脚边流动,像踩着片柔软的白棉。临风忽然指着前方的摩崖石刻,上面的“云海”二字笔锋刚劲,竟是璞玉的笔迹,旁边有行小字,是碧玉用胭脂写的:“待日出时,与君同看。”
“这字里有光。”沐荷伸手触摸石刻,指尖触到字缝里的青苔,忽然觉得掌心发烫。她想起在天池水胆玉里看见的光影,此刻竟与摩崖上的字渐渐重合,像两世的光在雨雾里相遇。
爬到观日台时,天已擦黑。守台的老人说,今晚可能有云海,明早的日出定是极美的。他给两人沏了杯黄山毛峰,茶香混着雨水的清冽,在石屋里漫开来。“这茶台是当年的旧物。”老人指着石桌,上面的刻痕与半山亭的陶壶如出一辙,“听说曾有对文人情侣在此对诗,留下的句子,至今还在山民里流传。”
沐荷忽然想起那两句“雨敲心湖涟漪现,情丝缠绕岁月甜”,她取过纸笔,将诗句写在宣纸上,递给老人。老人看罢忽然红了眼:“就是这两句!我爷爷说,当年他上山采药,曾听见亭子里有人念,说‘雨停了,情不停’。”
夜深时,云海果然漫了上来。月光透过云层,在台面上铺成片银白,像谁倒了碗天池的雪水。沐荷与临风披着毯子坐在石桌旁,听着远处的雨声,像在听百年前的私语。
“你看那朵云。”临风指着天边,一朵云被月光照得发亮,形状像只展翅的凤凰,翅尖扫过的地方,云层忽然散开道缝,露出颗亮星,“像《凰赋》里的凤凰,来赴日出之约。”
沐荷取出《荷梅诗钞》,翻到“以文为帆”那页,忽然发现书页上的墨痕在动——“帆”字的最后一笔,渐渐弯成云海的形状,墨色里渗出点金,像刚从日出里捞出来的。
天快亮时,雨彻底停了。守台的老人来叫他们,说日出快开始了。两人登上观日台的最高处,只见云海在脚下翻涌,像无数匹白锦在流动。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接着是浅红、橙黄,最后一轮红日冲破云层,将云海染成片金红,光芒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像无数支金箭射向大地。
“真美。”沐荷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忽然看见云海的倒影里,站着两个人影——璞玉与碧玉正并肩看日出,男子的手搭在女子肩上,两人的笑容被阳光镀上金边,与此刻的她和临风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