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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春婵屏息垂手,近前半步,躬身细禀:“主儿,今儿已是金家曝市的末一日了。此番雷霆之威,凡沾惹皇商干系者,俱已伏法。唯余寥寥出仕子弟,侥幸得脱。”
魏嬿婉手中拈着一支金簪,漫不经心把玩。那簪上寒光流转,冷浸浸的,正是昔日金玉妍所赠之物。闻言,她唇角微扬,噙着一丝若有还无的笑意,眼波仍系在簪头颤巍巍的珍珠流苏上,轻声道:“尚不足兴……犹漏了最关隘的一处。她那胞弟金简,尚在人间。古人云‘野火烧不尽’,若留此孽根,来日春风一度,必成蔓草滋生,反噬己身。斩草,务须除根。”
春婵微一欠身,低声道:“奴婢省得。另则,方才闻得前头风声,道是贵妃娘娘此番临盆,又见凶险,竟是血崩。太医院的人进出如梭,面上皆笼着一层晦色。”
魏嬿婉指尖蓦地一滞,那金簪的尖尾便在指腹上轻轻一划,沁出一点胭脂痣般的血痕来。
“皇上何曾顾惜她?兴致起时,便召幸。她自那鬼门关挣回半条性命,元气未复,竟也强自支撑着奉承……只道那襁褓麟儿是登云之梯,天赐福缘,哪知这‘福泽’如饕餮,会将她精血淘尽,根基蛀空?纵有泼天的名位,贵妃的尊荣,也不过是悬于枯藤朽木之上的琉璃盏,瞧着宝光流转,实则指弹即破。”
“那……主儿,这回咱们还管么?”
“管,自然要管。”魏嬿婉将那金簪徐徐簪入乌云髻中,对镜轻抿鬓角,慢条斯理道:“人活一世,孰不知‘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难只难在不知这‘散’字落在哪一日罢了。依我说,若能于懵懂混沌之时,自以为福寿康宁而瞑目,方是上上等的造化,阎王爷给的大脸面。”
“若不然……待得某一日,黄粱梦醒,恍悟这一载的煊赫尊荣、贵妃体面究竟系于何物;陡惊高堂椿萱早已身归泉路,百年望族转瞬灰飞烟灭;更兼……来日眼睁睁瞧着那所剩的胞弟,一步步踏入十面埋伏的死局……呵……如今这般,于她,倒真真是……求仁得仁,善终了局。”
“本宫岂容她善终。”她款款起身,云鬓间珠钗轻颤,将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春婵腕上,眼波流转处,正掠过殿内那盆开得如火如荼的姚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
“当日她如何磋磨于我,我便如何‘送’她一场。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方是天地间至公的道理。”
“主儿圣明,所言极是。只是……”春婵略一迟疑,声音压得更低,“皇上那头,自中宫娘娘薨逝,哀毁逾恒,深居简出,怕是不易请动圣驾移步。”
魏嬿婉玉手微微一抬:“咱们不去那养心殿触霉头。走,备轿,随本宫往慈宁宫去。”
须臾,仪仗已至慈宁宫丹墀之下。魏嬿婉扶了春婵的手,莲步轻移,环佩无声。殿内暖香氤氲,太后正斜倚在铺着锦褥的紫檀榻上,手中执一柄嵌玉的孔雀翎羽,逗弄着膝上一只浑身雪白、碧眼如珠的狮猫。那猫儿慵懒,伸爪拨弄着羽毛,喉间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福珈悄步近前,低声通传:“启禀太后娘娘,令妃娘娘在外求见。”
太后眼皮轻抬,将羽尖儿又在那猫儿鼻前晃了晃:“哦?令妃来了?让她进来罢。”
魏嬿婉听得宣召,忙整肃仪容,款步进殿,至榻前深深福了下去:“臣妾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好孩子,起来罢。”太后虚抬了抬手。
她盈盈立起,面上已换作一片忧思重重的愁容,眼睫微垂,语带哽咽道:“扰了太后清静,臣妾万死。只是如今中宫之位虚悬,皇后娘娘仙逝,皇上又深陷哀思,难以自拔,六宫诸事,竟似失了主心骨一般,人心浮动。臣妾惶恐,万般无奈,才不得不斗胆前来,求太后娘娘做主。”
“今日嘉贵妃娘娘于启祥宫临盆,本是添丁之喜,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竟遭逢血崩之厄!此刻启祥宫内乱作一团,太医束手,性命垂危,情势万分凶险。此等关乎龙裔、关乎妃嫔性命的大事,非德高望重如太后娘娘亲临坐镇,不足以安定人心,主持大局啊!臣妾恳求太后娘娘慈悲,移驾启祥宫,为嘉贵妃娘娘,也为这未出世的小阿哥、小公主,掌一掌舵罢!”
太后眉心倏然一蹙,指尖那柄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登时凝滞于半空,华光亦为之黯淡。偎依在侧的狮猫儿似惊觉主人气息陡变,碧眼圆睁,粉爪微蜷,疑惑地仰望着那抹威仪的身影。太后随手将翎羽递予身侧的福珈,凤目含霜,声沉如磐:“竟有此事?福珈,速往养心殿恭请皇帝!言明启祥宫情势危殆,关乎皇嗣血脉与贵妃性命,请圣驾务必亲临定夺!”
魏嬿婉忙敛衽深深一福,口中道:“臣妾遵旨,谢太后娘娘主持大局!”
一行人步履匆匆,凤辇仪仗如疾风穿行于宫巷,金铃急响。甫入启祥宫门,便觉一股血腥混着药石之气扑面而来。宫人个个面如死灰,行走间足下虚浮,几欲瘫软。更有那胆怯的宫娥,捧着猩红刺目的布巾铜盆,唇齿相磕,哆哆嗦嗦地念着“菩萨保佑”、“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