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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前,朱砂御笔于泥金笺上簌簌有声。如懿侍立御侧,纤指轻舒,力道得宜地为皇上揉按肩颈。觑得龙颜尚霁,方斟酌启齿:“皇上,今儿在御花园万春亭,臣妾瞧见一桩事,心下着实不安。那些个有诰封的命妇们,行止竟愈失体统。中宫娘娘驾临祭拜,本是极庄肃的礼数,彼等……全无素日恭谨敬畏之态,反露十分惫懒懈怠。一个个心思旁骛,唯知趋奉嘉贵妃左右,谄笑逢迎,喧阗异常。倒将正经主子娘娘冷落于侧……这尊卑上下,祖宗所定法度,岂非虚设?”
皇上御笔未辍,目亦未抬,漫应:“哦?皇后性本端严,不喜喧嚣。嘉贵妃么,素性活泼,善与人游,得人亲近亦是常情。既悦其乐,便由得她们一处嬉笑解颐。如此……皇后得享清静,嘉贵妃亦遂其热闹之性,岂非两下相安?何须事事拘执。”
如懿闻此,按于龙肩的手骤然一滞,护甲金尖几欲掐入云锦龙袍的蟠螭纹中:“皇上!此事万不可为!清静固是娘娘素心,然此等场合,关乎中宫威仪、国母体面!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合该众星拱月,肃穆端方。今命妇等轻慢至此,趋炎附势,视中宫若罔闻,长此以往,纲常何存?法度安在?臣妾非欲拘束嘉贵妃性情,然……祖宗家法、尊卑之序,乃宫闱根基,岂能因一人之‘活泼’而废弛?倘人人效尤,今日可轻中宫,明日又将如何?岂不令六宫寒心,令天下讥我皇家失仪?!”
皇上终于搁下御笔,抬眸间,目光深湛,辨不出喜怒。他徐徐端起珐琅彩御盏,轻撇浮沫:“你虑得多了。皇后永远是皇后,此乃天定,断无更易之理。嘉贵妃晋位贵妃,不过新承恩泽,众人趋奉数日,亦是人情之常。容她喧阗几时,过些辰光自当消歇。皇后贤德,岂会计较此等微末?你亦不必过于执泥此等细枝,反失宽和之度。”言毕,复取案上奏牍,竟示此事毋庸再议。
如懿闻得此语,心下益发不自在起来,她樱唇微抿,将那话头轻轻一转,声调却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清冷:“皇上圣明烛照,前朝国事繁巨,宵旰忧勤,万民皆仰赖天恩,俭德尤为天下先。臣妾等在后宫,自当仰体圣心,克己复礼,以佐内治。只是……”
“嘉贵妃处的用度,着实……令人侧目了些。非是臣妾多言,想那南海明珠、西域脂玉,寻常宫闱已是罕见,姐姐宫中却如寻常玩物般陈设赏玩;便是每日所焚之香,听闻亦是价比黄金……此等豪奢,莫说臣妾等望尘莫及,便是比之皇上躬行节俭,为天下垂范的圣德,亦似有……僭越之嫌了。”
她觑着皇上神色,见其仍不辨喜怒,心下一横:“更有甚者,臣妾特特命人将内务府新贡的那座‘金玉满堂’盆景,亲自送到嘉贵妃宫中,原是一份贺她新晋贵妃的体面心意。那盆景虽算不得顶顶贵重,却也费了巧匠数月之功,金枝玉叶,红宝为实,寓意吉祥,原是臣妾一番诚敬。谁知……嘉贵妃见了,不过略略扫了一眼,转手便赏了她跟前的大宫女丽心,言说是添作她出宫的嫁妆了。”
“皇上明鉴,臣妾并非吝惜一物,但这‘金玉满堂’之礼,原是贺中宫、贺高位之仪,更兼是妃嫔间郑重相赠之物。嘉贵妃如此轻掷,视若寻常,转赠宫人……这置臣妾颜面于何地?更将这宫里的规矩体统、上下尊卑,置于何地?丽心不过一介宫婢,竟也受用得起这‘金玉满堂’的吉兆了么?”
皇上听罢她一番陈词,喉间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嗯”,半晌,他忽地掀眸,慢条斯理道:“‘算不得顶顶贵重’?嗯……这话听着倒是有趣。”他略顿,语似闲云,意若寒刃,“那依你说,你自个儿的库房里头,可还收着些压箱的‘体己’不曾?”
如懿心尖儿蓦地一紧,面上却不敢露怯,只将螓首微垂,眼睫轻颤,恭声道:“陛下垂询,臣妾惶恐。蜗居斗室,何敢言藏珍?”
“前番所言‘算不得顶顶贵重’,实乃比照嘉贵妃姐姐宫中那些珍藏来说的。至于臣妾自身…一则,常思圣躬勤政,节用以裕万民,臣妾在后宫自当效颦俭素,断不敢奢靡自奉;二则,臣妾质性鄙陋,素性耽于清幽澹泊,于彼等堆金砌玉、一味贪多求足的俗艳富丽之物,向来…也生不出几分喜爱眷恋之心。”
皇上闻听此言,唇边那抹浅弧倏然敛去:“既是你不喜、不爱、看不上眼的东西……却又为何,充作郑重之礼,持赠于嘉贵妃?”
如懿被这诛心一问逼得气息骤窒,面上血色倏然褪尽,慌忙屈膝俯首:“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当时只忖度着,嘉贵妃姐姐素性喜好热闹鲜亮,这等‘金玉满堂’的彩头,瞧着又喜庆又贵重,必是合她眼缘心意的……这送礼一道,原讲究个‘投其所好’,方能显出几分诚敬体恤之心。臣妾实是一片愚诚,万不敢有旁的心思!”
他斜倚在蟠龙御座上,指尖闲闲敲着扶手:“依你这般说辞,嘉贵妃所‘好’者,便是这等你口中‘堆金砌玉、贪多贪足’的……‘俗艳’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