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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案上,暖香半冷,魏嬿婉腕骨酸软,仿佛青灯下的囚徒。这佛经的墨痕,似永世也流不完的长河,日复一日,拌着她的血在素宣上洇开,堆积,寂寂淌过。
不觉间,窗外抽了新绿,又落尽残红;阶前梧桐叶影铺满,复又萧疏。直至一夜,秋风裹着凉意潜入殿内,拂动案头几卷经页——明日就是端慧皇太子忌辰了。
宫苑内,素幡飘拂,梵音低徊。众人皆屏息垂首,默然肃立。魏嬿婉亦垂目立在阶下,双手微笼于袖中。恰一阵风过,卷起素幡一角,露出她昔日受伤的手指,竟已悄然愈合。肌肤平滑如初,仅留淡淡几道浅痕,在冷寂的天光下微不可辨。
殿外法螺呜咽之声,诵经喃喃之语,裹挟着香灰气息,丝丝缕缕透入窗棂,与指间残余的药气交融于一处。药味入髓,经文入眼,两般皆苦,却不知何处苦更真些。
安华殿深处,檀香沉凝如雾,皇后跪在蒲团之上,背脊挺得极直,像一尊失了魂灵的玉像。
年年此日,她便如此,由晨光熹微跪到暮色四合,不言不动,唯有那泪珠儿无声滚落,洇湿了膝下深青的蒲团边缘,留下深暗的痕,如同心口永不结痂的创面。
其弟傅恒,唇动了又动,千言万语,万般宽慰,在这死寂的佛殿与无休的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徒然消散于沉厚的香霭之中。
魏嬿婉垂首跟在金玉妍身后,踏入这肃穆之地。入目满殿素服,衣袂窸窣,皆是低垂的头颅。
她目光悄然掠过一张张面孔,有初入宫闱眉眼尚存稚气的新秀,也有眼角已爬上细纹脂粉难掩倦色的旧人。无论妍媸,此刻皆被这沉重的哀思压着,融进一片灰白的沉寂里。
唯有身前的金玉妍,莲步轻移间,腰肢是惯常的袅娜风流体态,无人得见的瞬间,那未有描画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冷峭的讽意一闪而逝。
这不合时宜的活气儿,在这死水般的殿宇里,刺目得惊人。像灰烬里骤然迸出的一点火星,虽则危险,却烫得人心头一悸。
魏嬿婉恍惚又看见端慧皇太子缠绵病榻的光景,整个紫禁城都屏住了呼吸。那时纯妃娘娘尚是纯嫔,白日里强撑着哀戚,夜里却总一遍遍抚过那架搁置已久的月琴,指尖带着痉挛的眷恋,却死死按着不敢拨动分毫。
弦绷着,绷着,绷在她指尖,也绷在每个人心头,一丝微响都是对那沉疴的亵渎。
那时节,整个宫苑唯有死寂。
除了海贵人…不,愉嫔,那只风筝。
色彩斑斓,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高高地飞腾起来!竹骨在疾风中发出近乎断裂般的哀鸣,绢帛鼓胀着,发出刺耳的响。
它竟就那样蛮横地越过了森严的宫墙,带着一种挑衅的生机,摇摇晃晃地升了上去,越升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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