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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记
咸阳宫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蒙恬案头的一方墨玉上。那玉长三寸,宽一寸,通体如凝脂,唯有玉心藏着一缕若隐若现的赭红,像极了北地落日熔金的模样。蒙恬指尖摩挲着玉面,耳畔传来殿外工匠们打磨玉石的细微声响,忽然想起昨日始皇召他入宫时的嘱托——下月便是胶东王生辰,需寻最好的玉匠,雕琢一件能彰显大秦威仪的礼器。
“将军,城西玉坊的老匠人许越已在殿外候着了。”侍从的声音打断了蒙恬的思绪。他抬手将墨玉放回锦盒,沉声道:“让他进来。”
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个身着粗布短褐的老者走了进来。许越年近六旬,双手布满细密的老茧,指关节因常年握刀而微微变形,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打磨玉石的光。他躬身行礼时,腰间挂着的玉匠符牌轻轻晃动,那是块半旧的青白玉,上面刻着“许氏琢玉”四个小篆,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润。
“草民许越,见过蒙将军。”
蒙恬指了指案上的锦盒:“听闻你祖上三代都在咸阳琢玉,尤其擅长雕琢礼器?”
许越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锦盒上,瞳孔微微一缩:“将军盒中,可是北地墨玉?”
“你倒有眼力。”蒙恬打开锦盒,墨玉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始皇命我为胶东王备生辰礼,这玉是上月北地郡进贡的,你看能琢成什么?”
许越上前两步,并未伸手去碰玉,只是俯身仔细观察。他看玉的模样极认真,眉头微蹙,嘴唇轻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玉中的灵气。半晌,他才直起身,声音带着几分笃定:“此玉质地细密,玉心的赭红是天然形成的‘丹砂纹’,若雕琢成‘螭虎衔璧’的造型,让丹砂纹恰好落在螭虎的双目处,既能显大秦虎威,又暗合‘朱目镇疆’的吉意,最适合作为王室礼器。”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原以为老匠人只会循规蹈矩,没想到许越竟能根据玉的纹理设计造型,倒是比宫中那些只会按图纸雕琢的工匠多了几分灵气。“便依你说的做,需多久能成?”
“回将军,雕琢需经选料、画样、开料、粗琢、细琢、抛光六道工序。此玉质地坚硬,单是画样就得三日——需先用炭笔在玉面勾勒轮廓,再用细针沿线条刻出浅痕,确保造型不走样。后续工序需格外细致,尤其是螭虎的毛发和璧上的云纹,得用‘游丝刀’一点点刻,算下来,至少要二十日。”许越说得条理清晰,指尖不自觉地比划着雕琢的动作,像是已经握住了刻刀。
蒙恬颔首:“我会让人在府中辟出一间静室,再给你调派两个助手,务必在二十日内完工。”
接下来的日子里,蒙恬府中的静室总是亮到深夜。许越每日清晨便入内,直到月上中天才出来,除了吃饭喝水,几乎片刻不离玉案。他带来的两个助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叫阿石,擅长开料;一个叫阿禾,心思细腻,专做抛光。三人分工明确,却又配合得默契十足——许越画好样,阿石便用粗刀将玉料多余的部分凿去,许越再用细刀雕琢细节,最后由阿禾用细砂纸和鹿皮一点点将玉面磨得光滑莹润。
这日蒙恬路过静室,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争执声。他推门进去时,正看见阿石涨红了脸,手里攥着一把断了尖的粗刀,而许越则眉头紧锁地盯着案上的玉料。那墨玉已初具螭虎的形状,只是虎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像是开料时用力过猛所致。
“师父,是我没用,开料时没控制好力度……”阿石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微微颤抖。他跟着许越学了三年,还是头一次在这么重要的活计上出错,若是这玉料毁了,别说他,连师父都可能受牵连。
许越没看他,只是俯身盯着裂痕,手指轻轻拂过玉面。蒙恬站在一旁,也替他们捏了把汗——这墨玉是北地郡进贡的珍品,全咸阳城仅此一块,若是毁了,再寻一块同样质地的,根本来不及。
半晌,许越忽然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裂痕在虎背,若是将它改成一道流云纹,既能遮住裂痕,又能让螭虎看起来像是腾云而来,反倒添了几分灵动。”
阿石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师父,您是说……用‘借纹补瑕’的法子?”
“正是。”许越拿起细针,在裂痕旁轻轻勾勒,“玉如人,总有不完美的地方,好的匠人不是要避开瑕疵,而是要让瑕疵变成独一无二的景致。”
蒙恬看着许越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为何大秦的琢玉工艺能冠绝天下——不仅是因为工匠们手艺精湛,更因为他们懂玉,能将玉的瑕疵转化为美,这才是琢玉的真谛。
二十日后,当许越将雕琢好的“螭虎衔璧”捧到蒙恬面前时,连见惯了珍宝的蒙恬都忍不住惊叹。那螭虎通体墨黑,双目因丹砂纹而呈朱红色,像是能看透人心;虎口中衔着的玉璧上,云纹细密如织,每一道纹路都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最妙的是虎背上的流云纹,原本的裂痕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缕缕流云,让螭虎仿佛真的在云端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