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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湛蓝。前夜还吞噬一切的狂澜,已被无数血肉之躯与钢铁意志生生锁回堤岸之内。鹰嘴崖的决口处,巨大的木桩如沉默的卫士深扎入泥泞,层层叠叠的沙袋和石块垒起一道新的、带着仓促却无比坚实的壁垒,浑浊的洪水被驯服,顺着拓宽的沟渠不甘地咆哮着奔向低洼的泄洪区,下游的村庄安然无恙,只有田野里残留的水渍和倒伏的禾苗,无声诉说着昨夜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
澈儿是在天色将明未明时,才拖着几乎被泥浆和雨水浸透、沉重如铁的身躯回到东宫的。蓑衣早已破烂不堪,随手丢弃在廊下,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他累极了,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四肢百骸都叫嚣着酸楚与麻木。简单擦洗时,热水触及肌肤,才惊觉手臂和小腿被碎石、断枝划破了好几处,细密的伤口在温水的刺激下泛起针扎似的疼。太医令早已候着,仔细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眉头先是微蹙,随即又舒展开。
“殿下万幸,皆是皮外伤,筋骨无损。”太医令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沉稳,他仔细地为澈儿清理伤口,敷上清凉止血的药膏,“只是精力耗损过巨,风寒湿气也侵入了些。老臣开剂安神祛湿的方子,殿下需好生静养两日。”
澈儿靠在宽大的浴桶边缘,温热的药汤包裹着身体,氤氲的水汽蒸腾着疲惫。他闭着眼,任由宫人轻柔地梳理他湿漉漉的头发,昨夜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冰冷的雨水、堤岸上绝望的哭喊与后来同仇敌忾的嘶吼……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最终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烙入骨髓的责任感。太医的药膏带着淡淡的草木清苦,渗入肌肤,那针扎似的刺痛奇异般地缓和下来,一股暖意从四肢百骸悄然滋生,驱散着浸骨的寒意。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精神深处,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昨夜的风雨彻底绷紧、淬炼过,变得更加坚韧。
他没有休息两日。
仅仅休整了一日,当晨曦再次穿透雕花窗棂,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时,澈儿已起身。镜中的人,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额角光洁,下颌线条清晰,褪去了最后一点圆润的稚气。他抬手,指尖拂过自己厚实的肩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扛抬木桩时沉重的压迫感,但此刻,蕴藏在筋骨间的力量感却更加清晰、饱满。他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束紧袖口和腰带,没有华丽的纹饰,只有简洁的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挺拔如松的轮廓。镜中人眼神沉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洗礼后的清朗与坚毅。
演武场。
昨夜暴雨的痕迹早已被清扫干净,青石板地面在秋阳下泛着清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和皮革、金属特有的味道。一队新编入禁卫军的年轻士兵,身着簇新的暗红色戎装,手持长枪,列成方阵,个个屏息凝神,眼神里既有初入禁军的兴奋,也带着一丝面对未知考校的紧绷。
澈儿立于阵前,同样一身玄色劲装,身姿如标枪般挺直。他没有佩剑,手中只握着一杆乌沉沉的令旗。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宽阔厚实的肩膀线条和挺拔坚韧的脊梁轮廓,仿佛昨夜压在他肩头的千斤重担,非但没有将他压垮,反而将这副年轻的骨架锤炼得更加坚实、更具力量感。
“变阵——锋矢!” 澈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演武场上的寂静。
“喝!” 随着一声整齐的短促应和,阵型瞬间启动!前排士兵猛地将长枪前指,身体微弓,后排士兵错步跟上,枪尖斜指上方,整个方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操控,迅速地由规整的方形收缩、前突,形成一个锐利的三角形箭头!动作迅猛连贯,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冲劲,长枪破空,带起地上细碎的尘土,如同一条黄龙贴着地面翻滚涌动。
“左翼——卷!” 澈儿手中的令旗果断向左下方一划。
锋矢阵型的左翼如同灵活的臂膀,闻令即动!士兵们脚步交错,长枪回旋格挡的姿势瞬间转为迅猛的横扫突刺,动作整齐划一,卷起更大的烟尘。这突然的动作惊动了演武场边缘老槐树上的几只雀鸟,扑棱棱地尖叫着振翅飞起,仓惶地掠向高空。
高台之上,东方宸与殷照临并肩而立,明黄的龙袍与玄色的王服在秋阳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的目光,穿透下方扬起的薄薄尘沙,牢牢锁定在那玄色劲装的身影上。
东方宸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他看着澈儿在阵前移动步伐,每一次挥动令旗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挺拔的身姿在尘土中穿梭、定立,肩背的线条在劲装的包裹下,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力量感与稳定感。汗水早已浸透了澈儿后背的衣衫,在玄色布料上洇开更深的痕迹,紧紧贴附在肩胛骨和脊梁的轮廓上,清晰地勾勒出下面那副正在飞速成长、变得强韧有力的筋骨。看着儿子在阳光下挥斥方遒,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度,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已能独当一面的雏形……东方宸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审视,是衡量,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