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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朔风卷过渭水，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咸阳城头残留的蝗虫焦尸早已被清扫干净，但田野间大片大片裸露的褐色冻土，如同未愈的疮疤，无声诉说着那场浩劫的惨烈。粮仓虽因金楠脂的防护免于虫蛀，内里却远非充盈。战争的消耗、灾年的减收，像两块沉重的磨盘，压在每一个关中人的心头。
章台宫西暖阁内，椒兰的暖香也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李薇裹着厚厚的裘衣，指尖划过一卷卷来自各郡县的灾情奏报，眉头紧锁。内史腾的条陈摊在案头最显眼处：“……今岁田赋虽免，然民多乏食，春耕在即，籽种、耕牛、铁器皆缺，尤以频阳、重泉等重灾之邑为甚。若开春无以为继，恐生流徙……”
“流徙……”李薇喃喃自语。饥民四散，盗匪滋生，这是比蝗灾更可怕的次生灾难。她必须找到办法，让这片冻土在开春后能尽快长出救命的粮食。
“阿母。”嬴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披着玄色大氅，肩头还沾着几粒未化的雪籽，显然是刚从城外巡视归来。他屏退左右，走到炭盆边烤了烤手，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频阳的冻土，硬得能崩断犁头。少府报说，新铸的铁犁铧损耗也远超往年。”
“政儿回来了。”李薇放下奏报，起身替他拂去肩上的雪粒，动作自然了许多。这份在患难中逐渐培养起的、近乎真实的母子默契，成了寒冬里最珍贵的暖意。“铁器损耗还是其次，最紧要的是地力。虫灾啃光了地表一切，土地本就贫瘠，又被冻得板结。若无肥力滋养，就算勉强下种，收成也……”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嬴政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奏报上，沉默片刻，道：“阿母先前所提‘集肥沤肥’之法，推行如何？”
“杯水车薪。”李薇苦笑，“城邑人畜粪便收集不易，堆沤发酵需时日，且数量远不足以覆盖广袤的受灾农田。乡间农户，更是宁肯将有限的粪肥施于自家仅存的几亩薄田，对官府统一收集分配疑虑重重。”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绿肥’？”
“绿肥？”嬴政挑眉。
“正是。”李薇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指向渭河、泾水沿岸，“开春后，冰消雪融，河水泛涨。可令沿河郡县，组织农人于河滩洼地广种苜蓿、紫云英等速生草植！此等草植生长迅猛，根瘤可固氮……呃，就是能滋养土地。待其长至茂盛，直接翻耕入土，沤烂成肥！不占良田，不耗粮种，就地取‘材’，正可解燃眉之急！”
嬴政眼中精光一闪：“速生草植……翻耕入土……此法可行？”他并非不通农事，深知恢复地力之难。若此法真能不耗粮种而肥田，确是妙策。
“可令内史府择一两处河滩先行试种，由墨家弟子及懂农事的官吏督管，记录其长势及翻耕后土壤变化。”李薇谨慎道，“若见效快，则今春便可大范围推行于受灾郡县！”
“善！”嬴政拍板，“此事由阿母全权督办。所需草种，命少府速从巴蜀、荆楚之地购运！凡有阻挠试种者，以妨害农桑论处！”
有了嬴政的支持，李薇精神一振。然而，当她召来相里勤，准备将试种绿肥和督造新式深耕铁犁的任务一并交付时，却察觉这位墨家钜子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钜子有心事？”李薇屏退左右，关切问道。墨家是她在技术领域最坚实的盟友，相里勤的状态至关重要。
相里勤叹了口气，拱手道：“不敢瞒太后。近日……钜子城内，颇有些不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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