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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深秋裹着铁灰色的寒意,霜风裹挟着碎金般的银杏叶,簌簌铺满宫墙下的青石甬道。林璃将狐裘披风又紧了紧,绣着金线云纹的裙裾扫过满地落叶,惊起几只缩在叶堆里打盹的灰雀。晨雾尚未散尽,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便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冷光 —— 自从先帝将改革重任托付于她,这样披星戴月的日子已不知过了多少。檐角铜铃摇晃出细碎声响,恍惚间竟像是幼年时在江南听到的风铃,那时的她还不必在这九重宫阙里与满朝文武周旋。
铜制宫铃在檐角叮当作响,林璃踩着满地斑驳树影拐过养心殿侧廊。袖口突然掠过冰凉的触感,她下意识按住腰间暗袋里先帝遗诏,指尖触到丝绢包裹的密函边角。那是三日前暗卫送来的密报,北境戍边将领私通敌国的字迹在脑中闪过,让她加快了脚步。狐裘下摆扬起时,露出绣着金线忍冬纹的革带,上面别着先帝亲赐的玄铁令牌,这是她能调动京城戍卫军的唯一凭证。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扑簌簌打在她的面纱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北境的漫天黄沙与战士们的血洒疆场。
卯时三刻,雕花紫檀床上的铜漏刚滴完最后一滴水。林璃伸手去够枕边的奏折匣子,指尖刚触到漆木表面,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座寝殿仿佛都在顺时针倾斜,她踉跄着扶住床头螭龙雕花,青玉护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声响。窗棂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栖在梧桐树上的夜枭发出凄厉长鸣,与她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额角冷汗顺着耳际滑落,尝到了一丝咸涩,她强撑着想要站稳,却感觉双腿发软,仿佛踩在棉花上。
春桃闻声冲进来时,雕花木门撞在青砖墙上发出闷响。晨光斜斜切进暖阁,正映得主子苍白如纸的脸泛着青灰,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胭脂晕开的纹路往下淌,在掐金丝云纹抹胸上洇出深色水痕。铜盆里的洗脸水还冒着袅袅热气,倒映着林璃眼下乌青的阴影 —— 那是连续七夜批阅奏折留下的印记,像两团化不开的墨,死死压在她眼底。春桃慌乱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主子,瞥见案头那摞足有半尺高的奏折,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往日那个神采奕奕的小姐,如今竟被这江山重担压成了这般模样。
林璃睫毛剧烈颤抖,指节死死扣住案头用朱砂标记 "加急" 的军报。暗红印泥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羊皮纸上北疆守将潦草的字迹如同血痕 ——"敌军突袭,粮草告急"。去年冬猎时的记忆突然翻涌,被刺客淬毒箭矢擦伤的肋下又泛起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银针在皮肉间游走,连带着旧伤处的肌肤都泛起病态的潮红。窗外寒风裹挟着雪粒扑打窗棂,将案上未干的墨迹吹得晕染开来,那是她为推行新政拟的第三版税赋条例,墨迹间还沾着几缕早膳时不小心洒落的桂花蜜渍,此刻甜味混着墨香,在凝滞的空气里发酵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殿下!" 春桃端着铜手炉冲进书房,正撞见林璃的身子顺着椅背缓缓下滑。她慌忙丢开手炉扑过去,触到素色中衣下滚烫的体温,掌心像被火炭灼烧。少女瞥见主子颈间淡青的血管随着呼吸突突跳动,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如盘踞的小蛇。昨夜三更还听见书房传来研磨声,砚台里的墨汁怕是早就结了冰,此刻案头新添的几支残烛,烛泪凝结成暗红色的珊瑚状。
"不必。" 林璃攥住春桃的手腕,腕骨硌得丫鬟生疼。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枯叶顺着窗棂飘落在案头,为堆积如山的卷宗又添了几分萧瑟。那些用靛青丝线捆扎的文书里,藏着北疆战事的紧急军报,字里行间仿佛能听见金戈铁马的轰鸣;还有江南水患的灾情奏疏,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载着灾民的苦难;更有朝堂上政敌布下的重重陷阱,每一份文书都像是暗藏杀机的利刃。
突然,肋下旧伤如同被人撕开结痂,那是多年前为救流民,在洪水中被梁柱砸中的地方,此刻疼得眼前炸开细密的金星。她摸到袖中瓷瓶,颤抖着倒出两粒安神丸,就着冷茶吞下,苦涩的药汁混着残茶的铁锈味,苦得舌根发麻,却压不住喉间泛起的血腥气。瓷瓶内壁刻着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那是母后临终前交给她的物件,此刻却仿佛在提醒着她使命的沉重。
天工院的铸铁大门在晨光中吱呀开启,林璃踩着满地碎木屑走进工坊。齿轮转动的铿锵声里,她展开改良纺织机的设计图,忽觉喉间泛起铁锈味。抬手掩住嘴剧烈咳嗽时,帕子上晕开的几点猩红刺得老工匠张大了嘴。"公主殿下!" 众人围上来时,她已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进广袖,指尖悄悄摩挲着绣着并蒂莲的边缘,露出梨涡笑道:"不过是晨起受了寒。" 转身时却踉跄半步,扶住木架才稳住身形,掌心被木刺扎出细小血珠,混着冷汗渗进粗粝的木纹里。那木架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桐油味,与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
暮色四合时,林璃在案前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帐顶垂落的鲛绡纱帘在烛火中轻轻晃动。春桃守在床边,红肿的眼睛像熟透的桃子。太医院院使王太医正在收拾银针,诊脉的丝帕上还沾着墨渍 —— 那是林璃昏迷前仍在批注的《科技大典》草稿。那些草稿上,还有她用朱砂写下的批注,字迹力透纸背,却也透着几分凌乱,仿佛是她在病痛中与时间赛跑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