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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亲自在其中一个单元内,向轮值的居民代表们演示。他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那洁白的瓷盆。清水打着旋,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瞬间消失无踪!没有恶臭,没有污秽残留!
“此物,名‘卫生瓷’,连接地下暗管,直通寨外化粪池。”刘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神迹般的庄重,“秽物入地,清水冲洗,再无污秽满溢、蝇虫滋生之患!此乃防疫之根本,亦是我等新居洁净之根基!”
吴师傅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凉光滑的瓷口边缘,又飞快地缩回,仿佛怕玷污了它。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叹息。秦三娘则死死盯着预留的、标注着“水”、“电”字样的管道出口,想象着未来“黑夜亮如白昼,清水自来”的景象,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最顽固的李老蔫,看着那锃亮的白瓷蹲便器,再看看自家棚屋角落散发着异味的马桶,眼神中也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动摇。
屋顶的桁架(王月生提供的防腐松木)架设起来,铺上本地烧制的陶土瓦片,下衬着无人知晓的改性沥青防水卷材。内部,在预制混凝土楼板上铺设了厚实的本地杉木地板,掩盖了下方冰冷的混凝土。临街的门窗安装到位。寨内一面的小窗则开向新规划出的狭长天井,用以通风采光。
当最后一根屋脊瓦被安放妥当,当脚手架被撤下,这座方棱棱、灰扑扑、带着十六个临街大窗洞和三十二个小窗洞的三层巨兽,终于完整地矗立在原西寨墙的遗址上。它取代了那堵土墙,以一种更坚硬、更现代的姿态,重新划定了城寨的边界。它面向着那条日渐成形的“九龙城道”,沉默而突兀,像一个闯入旧时代的未来哨兵。
寒风依旧呼啸,但穿过的不再是空旷的豁口,而是楼宇之间形成的狭窄风道,发出呜呜的怪响。寨民们聚集在楼下空地上,仰望着这座用他们难以理解的“秘法”和无数汗水浇筑而成的庞然大物,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敬畏、陌生、期待、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工分簿被郑重地摊开在工务棚的木桌上。陈掌柜和刘老师亲自坐镇。赵大锤挤在最前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家名字后面那密密麻麻、几乎写满的朱砂“正”字。他算盘打得飞快,喉咙发干。
“赵大锤家,总工分…一千八百七十五分!”账房先生高声报数。
“十二平B型户型,租金折抵工分需…一千五百分!”刘老师对照着清单。
“还剩三百七十五分!可折抵未来租金,或兑换粮米布匹!”
赵大锤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算盘珠子乱跳,他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成了!老子成了!”他布满老茧的大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指向那栋巨兽二楼某个标注着“B-03”的窗口,仿佛已经看到了妻儿在里面安睡的样子。
分配开始了。工分高的优先挑选。临街的、采光好的、靠近楼梯间的…一个个小小的格子被赋予了名字和温度。当寨民们拿着那枚象征新居钥匙的、粗糙的黄铜片(王月生提供,本地配的木牌钥匙),第一次真正踏入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有八平米或十二平米的空间时,巨大的冲击让他们几乎失语。
脚下是平整光洁的杉木地板,不再是坑洼的泥地。墙壁是刷了白灰掺了少许水泥的砖墙,不再是漏风的竹篾泥巴。最震撼的,是角落里那个锃亮洁白的蹲便器!有人迫不及待地舀水试验,听着那熟悉的咕噜声,看着清水冲走污秽,脸上露出近乎痴迷的笑容。预留的上下水口、电线管道,如同神秘的宝藏入口,指向着尚未到来的、更美好的未来。
八平米,A型。一张大床几乎占满卧室兼客厅,灶台案板挤在窗边,小小的卫生间仅容转身。十二平米,B型,多了一间用薄木板隔开的独立小厨房,能放下两张床。逼仄吗?是的,无比逼仄。但对这些刚从地狱般的流亡和污秽的棚户中挣扎出来的人而言,这小小的、干净明亮、自带“洋茅房”的方寸之地,哪里是“房子”?这分明是天堂!是诺亚方舟上那个属于自己的、能隔绝洪水与污秽的舱位!
秦三娘带着女儿,站在属于她们的八平米里。女儿好奇地摸着光滑的墙壁,又跑到蹲便器旁,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冰凉的白瓷。秦三娘看着预留的电线管道口,又望向窗外天井上方那一线灰蒙蒙的天空,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用力抱紧了女儿,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吴师傅和老伴分到了一个十二平米的B型。他看着老伴像抚摸珍宝一样擦拭着那个煤炉和储物柜,自己则长久地伫立在那个洁白的蹲便器前,浑浊的老泪终于决堤。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秽物入地…真的成了…祖宗啊…子孙…有福了…”
李老蔫分到的是一间最靠里、朝向天井的八平米。他默默地走进去,关上门。狭小的空间反而给了他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全感。他蹲下来,用手指一遍遍划过那光滑的杉木地板,又起身按了按那坚硬的砖墙,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小的白瓷蹲便器上。他拧开水桶盖子,舀起一瓢水,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倒了进去。哗啦——咕噜噜…水流打着旋消失。他呆呆地看着那重新变得洁净的瓷盆,良久,肩膀微微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这呜咽里,有告别过去的恐惧,也有拥抱未知未来的、卑微而巨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