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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夜的风像把钝刀，刮得琉璃瓦沙沙作响。婉儿贴着永和宫西墙前行，靴底裹着棉毡，将踩在青砖上的声响消弭于呼啸的风声里。前方那道佝偻身影正是白日里在翊坤宫当值的小太监三宝，可她分明记得，昨夜在尚仪局卷宗里见过此人 —— 三个月前才从浣衣局调至司药房，耳后那颗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与前日遇袭的 "小顺" 如出一辙。
三更梆子响过，三宝突然拐进片废置的竹圃。枯黄的竹枝在风中摇晃，漏下的月光里，婉儿看见他对着斑驳的太湖石连叩三声，石缝中竟伸出只戴着玄色鹿皮手套的手，掌心托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包裹。
她缩在假山阴影里，指尖按在袖中柳叶镖的机括上。自上次在咸福宫遇袭后，她便在袖口暗缝了机关，此刻借着竹枝晃动的间隙，她看清接包裹的人腰间垂着枚海东青玉佩，正是宁王余党惯用的信物。
"东西都在里头？" 三宝压低声音，辽东口音比上次更重了几分，"尚仪局那丫头盯着翊坤宫不放，连太医院的艾草香都查了三遍。"
"噤声！" 接包裹的人突然转身，月光掠过他下颌的青茬，婉儿认出那是御花园新换的花匠头儿，可半月前她明明见过此人在刑部大牢画押 —— 分明是宁王旧部的得力下属。
包裹交接的瞬间，油布角儿忽然绽开，露出点珍珠光泽。婉儿瞳孔骤缩，贤贵妃的九鸾金钗上那十二颗东珠，正是这般在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她正要前移，脚畔枯枝突然 "咔嚓" 折断，花匠头儿猛地转身，手中短刀已出鞘。
婉儿旋身跃上竹枝，借力荡向宫墙，腰间荷包却在慌乱中扯开，香粉撒落的声响惊动了二人。三宝的短刀擦着她靴底划过，她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其中两枚钉住对方手腕，第三枚直奔包裹而去。
"追！" 花匠头儿撕开花匠服，露出里头的玄色劲装，腰间海东青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婉儿不敢恋战，沿着宫墙疾奔，却在转过长春宫角门时，故意将银凤令牌的穗子勾在铜灯上。待二人追至，只见半幅穗子垂在灯下，却寻不见人影。
她躲在堆着冬炭的夹墙里，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敢摸出怀中物件 —— 方才飞镖划破包裹时，她顺手扯下了块油布，上头竟用朱砂画着玄武池的水脉走向，池心位置标着个极小的海东青图案。
子时回宫，撷芳殿的灯还亮着。父亲戴着老花镜，正在比对泉州港旧案的海图，见她手中油布，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玄武池的水脉图？三年前泉州港走私的硝磺，正是用这种海东青标记藏货点。"
婉儿将油布铺在海图上，发现玄武池的位置恰好对应着泉州港标记的 "龙头眼"。更奇的是，油布背面用密语写着 "冬至子时，冰裂取宝"—— 今日正是冬至，子时将至。
"他们调虎离山。" 李大人忽然指向案头的翊坤宫案宗，"九鸾金钗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藏在玄武池下的旧物。三年前宁王兵败，还有三船硝磺没运出，若叫他们取了去..."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惊呼："玄武池结冰啦！冰面冒蓝火！" 婉儿心头一紧，想起咸福宫蓝火案的记载，每逢月圆夜便有幽蓝火焰浮现，今日冬至虽无满月，可冰面下的磷火却应了 "蓝火起时，水脉开" 的暗语。
她抓起银凤令牌就要往外冲，父亲却按住她的手，往她袖中塞了枚刻着双鹤纹的银哨："去叫羽林卫封锁玄武池四周，尤其注意耳后有红痣的人 —— 方才太医院来报，司药房的三宝根本不会调安神香，他的腰牌编号，正是三年前泉州港漏网的暗桩。"
宫门外的梆子敲得山响，婉儿迎着刺骨的寒风跑向玄武池，袖中油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路过咸福宫西廊时，她忽然看见墙根处蜷着个身影，正是白日里的三宝，颈间缠着道血痕，手中还紧攥着半块玉佩 —— 正是她方才在追踪时扯下的海东青佩饰。
"淑仪... 快..." 三宝咳出的血沫在冰面上绽开，眼瞳却死死盯着玄武池中央，"他们... 要炸了水脉..." 话未说完，指尖便垂了下去，耳后朱砂痣被血浸开，露出底下真痣的位置 —— 与尚仪局卷宗里的暗桩标记完全相反。
婉儿忽然明白，这是调包计。真正的暗桩耳后痣在耳垂上方，而眼前的三宝，不过是个替死鬼。她吹响银哨，羽林卫的灯笼瞬间照亮冰面，却见冰下泛着幽蓝磷火，正顺着水脉向翊坤宫方向蔓延。
"凿冰！" 她抽出腰间软剑，剑尖刚触到冰面，忽然听见冰下传来闷响。月光里，她看见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幽蓝火焰顺着裂缝窜起，映出冰下几具穿着水靠的尸体 —— 正是宁王当年的水鬼营暗卫。
更远处，花匠头儿的身影在火光中闪过，他手中举着的，正是那用油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件。婉儿终于看清，哪里是什么九鸾金钗，分明是根缠着引火索的硝磺竹筒，导火索正滋滋地冒着火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