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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下一盘棋。
而这一盘,不在图纸上,不在机床旁,而在人心深处。
第四天傍晚,夕阳染红了厂区烟囱。
我路过组织科窗口时,脚步顿了顿。
灯亮着。
窗帘没拉严,一道细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周志远坐在办公桌前,背影僵直,手里正翻着一堆东西。
厚厚一摞,封面上写着:《反馈单汇编(非正式意见·待归档)》。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第四天夜里,组织科的灯一直没熄。
我站在厂区广播站外,听着口琴版《咱们工人有力量》最后一次响起,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根铁丝拉过冻土,颤巍巍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七天,《一线之声》播完了最后一期。
没有控诉,没有煽情,只有二十一条来自车间角落的声音——那些曾被当成“多管闲事”的建议,那些被扔进废纸篓的草图,如今全都被录了下来,传遍了整个厂区。
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周志远办公室的窗帘依旧没拉严,那道细缝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我远远看着,没靠近,也没走开。
小刘悄悄告诉我,省档案局的人昨天下午调走了组织科半年内的文件流转日志,连带孙会计那份手写证词也已封存备案。
纪检组介入,线路接管,电话打不出去——这不是巧合,是收网。
而他还在翻那本《反馈单汇编》。
厚厚一摞,原本只是我让小刘整理出来、准备交技术科归档的材料。
可苏晚晴动了心思。
她连夜联系计量室,把每一张反馈单对应的生产数据、工时节省、废品率下降全都补了进来;又找摄影组拍了照片,编号存档,附上实施前后对比图。
甚至,她在扉页写了句话:“这些不是意见,是工人用汗写的进步。”
现在这东西,不再是废纸,而是刀。
我仿佛能看见周志远坐在灯下,一页页翻着,手指发抖。
他曾把这些“非正式意见”视为笑柄,随手一丢就是几个月。
可如今,它们被编号、被引用、被党委列为重点参考材料。
更可怕的是,群众开始说话了。
昨天食堂有人贴出便条:“我也想提个改进,咋报名?”今天早班前会,铆焊三班自发成立了“金点子小组”。
人心变了。
制度的门还没开,但墙已经裂了缝。
第五天清晨,霜重路滑,我踩着结冰的水泥道走向厂部大楼。
风刮得脸生疼,可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走到组织科门口时,脚步顿住。
梁副厂长站在那儿,手里捏着一份签批单,大衣领子竖着,背影如松。
他没进去,就那么站着,像一尊守门的铁像。
看见我,他转过身,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来。
《关于批准林钧同志转为正式技术员的决定》,终于签上了字。
鲜红的公章盖在落款处,压住了所有沉默与拖延。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见习’。”他说。
我没有立刻接。
身后试验楼方向,一声低沉汽笛划破晨雾——那是高炮瞄准机构首件样机进入联调测试的信号。
它不属于我一个人,却是我参与的第一项真正意义上的军工攻关。
我抬头看了眼远处塔吊上的红旗,它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像在催促什么。
我接过文件,没往兜里塞,反而转身走向公告栏。
人群渐渐聚拢。
我抽出《反馈单汇编》第一册,撕掉牛皮纸封面,将内页一张张贴上去。
最上面那页写着:“所有改变,始于一句‘我觉得能改’。”
字是苏晚晴写的,钢笔用力过猛,纸背都渗了墨。
有人低声念出来,有人掏出笔记本抄录,还有老师傅摘下帽子,默默站在栏前。
那一刻,我没觉得自己赢了谁。
我只是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压不住了——不是靠关系,不是靠后台,是靠千百个工人说出的那句“我觉得能改”,是靠他们愿意相信:一个学徒工出身的“黑五类子弟”,也能带着大家往前走一步。
阳光斜照在纸上,映出那些歪斜却坚定的字迹,像一道道刻进钢铁的焊缝,无声,却不可拆解。
而就在我收手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调度室二楼窗口,陈明远正站在黑板前,粉笔头夹在指间,眉头锁成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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