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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一行离了京畿，便沿渭水西行，过岐山，穿陈仓，入陇右道地界。越往西行，地势渐高，天色愈蓝，风物也与关中平原的富庶繁丽迥异。道旁田地略显稀薄，村落疏落，远处山峦起伏，裸露出大片黄褐色的土层与岩壁，透着一种苍凉壮阔之美。
沿途经州过县，谢靖并未急于亮明身份大肆巡查，只以兵部郎官过境公干的名义，查验驿传关防，翻阅地方兵籍册簿，与低阶军官、戍卒乃至往来商队闲谈，从中捕捉那些官方文书之外的真实讯息。
这一日，队伍抵达秦州。此地北接陇右，东连京畿，南扼入蜀之咽喉，正是山南西道与剑南道的门户。近年来沙娑部蠢蠢欲动，这大散关外的路，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朝廷的粮秣、剑南的锦缎、西域的商货，皆由此过，说是‘天下之腰膂’也不为过。”商旅往来频密，军事地位亦十分重要。州刺史与都督闻讯，早已率属官在城外相迎，礼数周全，宴请不断。
谢靖婉拒了夜宴，只令属下文吏依章程调阅秦州府兵、募兵名册及粮草仓储记录，自己则带着谢勇，换了常服，信步走入秦州城内。
秦州城虽不及长安恢宏，却因地处要道，市面颇为热闹。胡汉杂处，口音各异，驼马嘶鸣，独有一番风景。谢靖看似随意闲逛，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街市、城墙，以及往来人等的面色神情。
在一处售卖皮毛杂货的胡商摊前，谢靖驻足，拿起一张羊皮似在端详，接着又与那高鼻深目的胡商攀谈：“老丈这皮子不错。如今从河西过来，道上还太平否？前些时日仿佛听说，西面不太安静？”
那胡商见谢靖气度不凡，忙笑道：“郎君好眼力！这确是上好的河西羔皮。道上嘛……大体还成，就是金城以西，查验得严了些，耽搁些工夫，旁的倒也还好。”
“哦？只是查验得严？”谢靖放下羊皮，又拿起一柄镶嵌着绿松石的匕首把玩。
胡商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边，便压低了些声音，道：“郎君是体面人，小的也不敢乱说。就是……听说沙娑那边不太安分，时不时有小股人马越界牧马，或是抢掠落单的商队。官军巡边也勤快了许多。唉，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咯。”
谢靖眸光微闪，放下匕首，又闲话几句，便带着谢勇离开。
随后，他们又看似随意地进了几家茶肆、脚店，甚至一处专为往来行商提供骡马草料的棚户，从不同人口中，零碎拼凑出一些消息。
沙娑近期确有异动，虽非大规模入侵，但小规模骚扰边境、试探梁军反应的行为明显增加，导致商路风险增大，边境军民神经紧绷。
夜间，驻跸的驿馆内。
烛火摇曳，谢靖面前摊开着秦州府送来的各类册簿，以及他今日暗自记下的零碎信息。文吏在一旁低声禀报核查账目时发现的几处微小疑点，某处仓廪记录新旧笔迹略有差异，某批军械报损的数量与时间略显蹊跷。
这些看似都是小问题，或许只是吏员疏忽或贪些小便宜，但谢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浑惟明之流伏法不久，朝廷整顿之风正盛，地方官员理应更加谨慎才对，顶风作案，这胆子便真这般大？
“将这些疑点标记清楚，暂不声张。”谢靖吩咐文吏，“明日启程，前往渭州。”
“是。”
文吏退下后，谢靖独自立于窗前，望着西北方向的夜空。秦州所见所闻，印证了弘德帝和韦远的担忧，沙娑的确蠢蠢欲动，而地方军镇的管理，看似井然有序，实则缝隙暗生。
他想起离京前陛下的密旨和赐予他的令牌，想来以陛下的高瞻远瞩，必定有所察觉。谢靖只觉得这些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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