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人间二十春

83、百尺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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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仪是没有资格独自提审犯人的。

当她跟着许奚御史一道前往刑部大牢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她看到死囚韩氏的惨状之时,没有像从前一样汗毛耸立。

她的从容倒是让许奚微微吃了一惊。

许奚看了她一眼:“若是害怕可以出去等。”

“不害怕。”郁仪抬头看他,“还是许御史觉得我会害怕呢?”

许奚没说话,开始走上前问韩氏关于案子的事。

韩氏不知道挨过多少打,早就养成了条件反射,还不待许奚开口,便匍匐在地,将案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出:“除夕前,我那死鬼丈夫又多喝了酒,从家里偷了钱填他的赌债,我气不过和他争执几句,他反过头来要拿刀捅死我,这时我那奸夫夏源

渤恰好经过,见我们屋内起了争执就赶来帮我,我二人一起将我那丈夫捅死在地,然后抛尸在了河沟里。”

许奚说:“你房内有争执,夏源渤又是如何进来的?”

韩氏气息奄奄:“翻墙。”

“杀人是谁动的手。”

“是我。”

许奚继续问:“抛尸又是谁去做的。”

韩氏说:“也是我。”

“无人发觉吗?”

“无人。”

许奚看向郁仪:“你有什么想法。”

郁仪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向韩氏:“你也说了那时是除夕,街上的人多如牛毛,你去抛尸,为何会没有人看见?”

韩氏看也不看她,机械地回复:“走的是小路,没有人看见。”

“小路?”郁仪继续问,“你家屋舍离抛尸的河沟一共有数百步,即便走小路,也要绕过村中最繁华的空地,当真一个人都没看见吗?”

韩氏两眼无神,空洞呆滞道:“没看见。”

“你丈夫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你怎么做到把他扛到河边的?”

“我是个农妇,平时扛一头羊也能走路,更别说他了。”

郁仪轻声说:“你可有冤屈,告诉我,别屈打成招。”

这一句说完,韩氏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郁仪脸上:“让我死吧,姑娘。”

郁仪的心被这一句话揪了起来,她轻声道:“你一心求死,这岂不是让有心要害你的人得逞?你死了,所有的罪名都会安在你的身上,你的亲人也会被你株连。”

韩氏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嘶哑着说:“是我杀了他,你别白费力气了。”

“苏给事。”许奚叫了郁仪一声,“你出来一下。”

于是郁仪站起身,跟着许奚走到门口。

“你说她是冤枉的?”许奚淡淡问,“你可知道翻供是什么下场?”

“这个案子是刑部、顺天府、大理寺一同过问的,昨日也上报给了太后,她已经是非死不可了。只是她的奸夫夏源渤涉及到锦衣卫那边的事,一时间也不好定死罪,先把她处置了,案子才能更快的了结,你方才的一番话,若她真因你而翻供,又

少不了一番严刑拷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郁仪并不是第一次和刑部打交道,清楚刑部的手段:“如今先定了韩氏的死罪,然后等她死了,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这样就能把夏源渤摘干净了,这些年来刑部都是这么当差的吧。”

许奚听罢笑了一下,他说:“苏给事,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普通的农妇,论对朝廷的贡献,夏源渤可比她高多了,死了她,保住了夏源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命是有高低贵贱的,低一等的人就是比高一等的人,命更贱。”

说话最后这三个字,许奚显然感受到了面前的苏给事眼中有着压抑的怒色。

“她命贱,是因为她没得选。”这是郁仪的第一句话。

“若她能像男人一样谋生,何至于成为一个你眼中的无用之人?”

“若她有的选,她也不至于嫁给太监,被人戳脊梁骨这么多年。”

郁仪指着远处的牢房,继续说:“现在,你们连清白都不给她。”

她没有高声,一字一字像是钉在房梁上的铆钉一样坚硬。

许奚面无表情地说:“不给他清白的人不是我,你不要在这跟我使脸色。”

“好,”郁仪深深吸了口气,“我要给她翻供。”

“你自己也看见了,是她自己不肯改口的。’

“她已经被打怕了。”郁仪道,“你看她身上的伤,我听说她在顺天府的时候一直不肯认罪,是到了刑部才终于低了头。”

郁仪想到了一个人,王宽。

那个斯文腼腆的员外郎。

他因被卷入周朔平的案子里,被初出茅庐的皇帝下令重刑拷打。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遍身的伤痕,却始终不肯改口。

如果问郁仪心底有没有什么遗憾的话,她每每想起王宽,都觉得心情复杂。

愧疚。

如果那时的她能再圆滑一些,如果那时的她能够对刑部的手段懂得更多一些,会不会王宽就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哪怕只落得一个流刑,也总好过失去了性命。

在刑部这样的地方,让一个人死,比喝水还要容易。

许奚审视地看着她,淡淡道:“把你从科道提来时,没想到你还是个硬茬。”

“我没功夫在这和你白费力气。”许奚道,“这个案子即便是次辅本人来了,也没有翻案的余地。死的姜珩是高掌印的干儿子,你拿什么来承受他的怒气?”

“高掌印的干儿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了吧,他自己只怕都记不清楚。”郁仪不买账,“说到底还是两个衙门里的事,何苦要害得韩氏丢了性命?“

刑部的几个堂倌没料到都察院的人先在这里起了内讧。

他们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许御史和苏给事站在日头下说话。

到最后,许奚将卷宗往郁仪怀里一塞:“这事我不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报给傅次辅吧。

说完,他就走了。

郁仪不知道的是,许奚曾经也和她一样,想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人。

可当官久了才知道,有些事说到容易做到又太难。

过刚易折,人至察则无徒。

当他太追求纯善二字,就会被人视作异类。

这些年,他在这二字上吃了太多亏,被理想辜负了太久,许奚早已经决心不再做一个好人。

譬如现在,他把这个案子甩给了苏郁仪,日后她镣铐加身,就与他许奚无干了。

郁仪拿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进了大牢,她重新走到韩氏身边,心里一直在思索。

这个案子,归根结底还是高世逢自己在咄咄逼人,而锦衣卫那边是希望能尽快结案的。

看似是锦衣卫理亏,实则暴露出了一个问题:高世逢不想就这么轻易结案。

所以他才会看似公允地将傅昭文推出去,因为高世逢心里明白,以傅昭文的为人,是断断不能容许不分青红皂白就结案的。

如果往更深处考量,或许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就是高世逢本人。

这些年来,周行章带着北镇抚司,明面上是拱卫京师,实则背地里调查官员们的私隐,既成了太后的心腹,又让整个朝廷的官员们都心中颤栗,高世逢只怕早就看不过眼了。

他只怕是想假借这个案子,弹压整个锦衣卫和北镇抚司。

韩氏也好,死了的随堂太监姜珩也罢,甚至是锦衣卫的夏源渤,只怕都是棋子之一。

就连傅昭文和她自己,也被迫牵涉其中。

天下乌鸦一般黑,梁王如此,赵公绥如此,高世逄自然也如此。

古往今来,每一个手握重权的人,都不会把庶民的命当命。

他们是从哪一步、哪一日开始改变的?

郁仪盘膝坐在韩氏的身边,她说:“我是来救你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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