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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向少年，后者正小心翼翼地将空壶收进怀中。
“人们可以忘记英雄，但不会忘记温暖。你可以杀死一个人，但杀不死他曾带给别人的光。”
少女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接下来呢？命运核心虽重启，但只能维持七日。七日后，若不能找到‘终焉碑’并重写世界契约，一切仍将回归旧轨。”
伊凡望向南方极远处，那里有一座隐没在雷云中的黑色山峰，形如断矛直指苍穹。
“终焉碑在‘罪罚岭’。”他说，“传说中，所有被放逐的命运最终都会流向那里，化作碑文养料。要去那里，得穿过‘谎言荒原’，跨过‘悔恨之河’，最后面对……自己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少女皱眉。
“意思是。”伊凡笑了，“我得见一见，那个他们说我变成的‘暴君’。”
三日后，荒原边缘。
黄沙漫天，寸草不生。地平线上矗立着无数镜面高墙，反射出万千个伊凡的身影：有的披甲执刃，有的跪地忏悔，有的仰天狂笑，有的沉默行走。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段被扭曲的历史，每一道倒影都是世人眼中的“真相”。
“欢迎来到谎言荒原。”少女低声，“这里的规则很简单??你若相信镜中所见，就会永远困在其中；唯有直视本心，才能走出迷阵。”
少年紧张地攥住伊凡衣角：“大人……我会跟您一起走。”
伊凡点头，牵起他的手，迈入第一道镜墙。
瞬间，世界转换。
他成了皇帝，端坐黄金王座，脚下堆满骸骨。大臣们匍匐叩首，称颂“陛下仁政”，而窗外百姓饿殍遍野。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被铁箍锁住，只能机械点头。
“这不是我。”他在心中呐喊。
镜面出现裂痕。
下一刻，他又成了逃犯，被万人追杀，昔日战友举剑相向：“你背叛了誓言！”他辩解无效，最终坠崖而亡。
“我不是叛徒。”他咬牙。
镜碎。
再一转，他是父亲，亲手将儿子推入寒狱，只为换取所谓“永恒秩序”。孩子临终前问：“爹，你说的守护……就是这样的吗？”
“不！”他怒吼，“我从未这样选择！”
轰然巨响，整片镜域崩塌。
他站在荒原中心，面前只剩最后一面镜子??里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面容模糊，周身缠绕命运锁链，眼神空洞冰冷。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竟与他一模一样，“我一直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你逃不掉的。不管你如何挣扎，如何唤醒死者，如何重启命运，最终都会变成我。因为秩序的本质就是牺牲，而牺牲到最后，只剩孤独与误解。你会被所有人憎恨，会被历史唾弃，会亲手毁掉珍视的一切。这就是宿命。”
伊凡静静看着他。
许久，他轻声问：“你……也曾接过一壶热茶吗？”
镜中人一僵。
“你可曾在雪夜里被人等候？可曾听过一个孩子说‘我就知道您会回来’？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你不是我。你只是虚无捏造出来吓唬我的影子。”
他抬起手，掌心“信诺”符印灼灼发亮。
“真正的我，不怕成为暴君。但我绝不会让一个烧茶的孩子失望。”
他一拳砸向镜面。
玻璃炸裂，万千碎片如星辰坠落，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结局：有他登基称帝的，有他隐退山林的，有他战死沙场的，也有他抱病归乡的……但所有画面的终点，都有那一壶茶静静放在桌上，热气袅袅。
荒原尽头，河流浮现。
漆黑水面不见倒影，唯闻低语呢喃，那是千万人临终前的悔恨汇聚而成。
“过河只需一艘船。”少女取出一枚铜钱，“但摆渡人只载‘无憾者’。”
伊凡看向少年：“你怕吗？”
少年摇头：“我不后悔等您。”
伊凡将铜钱抛入水中。
涟漪荡开，小舟自雾中驶来。舟上无人，唯有船头立着一块木牌，写着两个字：
**归程**
三人登船，顺流而下。
途中，少年靠在伊凡肩头睡去。伊凡望着漆黑河面，忽然问：“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暴君，你会不会也拿起剑指向我？”
少女沉默片刻，反问：“如果你真成了暴君，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伊凡一怔。
“不会。”她轻笑，“所以现在的你，还值得同行。”
船行七日，抵达罪罚岭。
山巅之上，终焉碑巍然耸立，高不见顶，表面布满蠕动文字，全是历代被否定的命运。碑前，七十二位遗魂已列阵等候，老者站在最前方，朝伊凡郑重拱手。
“我们来还誓约。”他说。
伊凡点头，取出骨匣，将其嵌入碑底凹槽。金光再次爆发，照亮九野。
碑文开始重组。
新的契约缓缓显现：
**秩序非镇压，乃守护；
守序非服从，乃选择；
暴君与否，不由史书定论，而在人心称量。**
与此同时，伊凡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发现“信诺”符印正在消融??它的使命已完成，真正的记忆已无需标记。
他笑了。
转身看向少年：“以后不用再烧茶了。”
少年却摇头：“我要烧。不止为自己，也为所有还在等的人。”
伊凡揉了揉他的发，抬头望天。
星辰璀璨，新命轨熠熠生辉。
风雪仍在，但他们已不再孤单。
远方，又一座城镇点亮灯火。
灯，依然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