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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卢象升便到了正阳门左近。
京师之内,有灯市、内市、穷汉市、城隍庙市等诸多集市,但唯有这正阳门大市,是每日都开,风雨无阻。
“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
风雪过后的居庸关,晨光如金,洒在残破的城墙上。昨夜一战虽胜,却非全功。叛军主力溃散,然其党羽四散奔逃,隐入山林,犹如毒蛇断尾,尚存反噬之患。卢象升立于城楼,目送斥候三路而出:一路追剿残敌,一路查访民间受蛊百姓,一路直趋宣府兵备道,彻查军中是否有内应勾结。
杨义捧着战报走近,神色凝重:“大人,此役斩首八百余级,俘敌三百,缴获伪诏一道、印信一枚,另有大量‘天命’黄符与伪造玉牒。但……周总兵方才来报,土木堡附近发现数十具尸体,皆为边民,颈上勒痕明显,似是被胁迫加入后不愿从逆,遭叛军处决灭口。”
卢象升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眸光如刃:“他们打着‘复明’旗号,行的是屠戮百姓之事。这哪是匡扶正统?分明是以血祭旗,以人命换声势!”他猛然转身,喝令传令官:“即刻发布安民告示??凡曾误入贼营者,只要放下兵器、归还所掠,一律免罪;若有主动揭发幕后主使或藏匿军械者,赏银五两。另,阵亡将士姓名务必详录,每人抚恤纹银二十两,由我亲笔修书致其家属,言明死节之忠。”
话音未落,忽听城下喧哗。一名老卒跌跌撞撞冲上城头,跪地痛哭:“卢大人!小人是从怀来逃出来的,我村昨夜被贼兵洗劫,火光照天,妇孺皆不能免……可恨那监军太监王德化,早知敌情竟按兵不动!他说‘无兵部调令,不得擅启关门’,硬是闭门三日,等我们求救的人赶到,全村已成焦土!”
卢象升脸色铁青,拳头狠狠砸向垛口,石屑纷飞。“又是这些阉宦!”他咬牙切齿,“边关将士浴血御敌,他们在后方饮酒高卧,坐视百姓惨死,还敢以‘规矩’二字推诿?朝廷养这些人,是防胡虏,还是防自己人?”
杨义低声道:“大人,王德化乃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门生,若动他,恐牵连东厂……”
“那就连根拔!”卢象升冷然道,“今日我不除此人,明日便有千百个村庄遭殃。传我将令:命周遇吉率一千精兵即刻赴怀来接管防务,拘押王德化,就地审问。若查实其贻误军机、纵敌入境之罪,不必请示,当场斩首示众!我要让天下知道,谁挡在我大明子民与刀锋之间,谁就得死!”
杨义心头一震,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一令下,必将掀起滔天波澜。一个监军太监,哪怕有罪,也须经三法司会审,岂能由边将擅自处决?可他也明白,卢象升早已看透??若等文牍往来、层层审批,等来的只会是更多尸骨。
当日下午,周遇吉快马回报:王德化已被擒拿,搜出私通敌营密信一封,内容竟是答应为叛军提供关防印信,换取白银万两及江南田产十顷。信上有其亲笔画押,铁证如山。周遇吉依令将其斩于怀来城头,首级悬竿三日,以慰冤魂。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东厂提督曹化淳闻讯勃然大怒,连夜叩宫请见崇祯,伏地泣诉:“卢象升专横跋扈,滥杀朝廷命官,此例一开,日后边将皆可借‘军情紧急’之名,随意诛戮监军,陛下耳目尽失,岂不危矣?”
崇祯沉默良久,手中摩挲着卢象升前日呈上的《边防七策》,目光落在其中一句:“监军之设,本为监督,今反成掣肘,不如裁撤。”他缓缓抬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王德化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卢卿斩之,合乎军法,亦顺乎民心。尔等若觉委屈,不妨去问问怀来那三百具烧焦的尸骨,他们可曾见过半分‘朝廷体面’?”
曹化淳语塞,只得叩首退下。然而他离去之时,袖中悄然滑落一枚铜牌,落入殿角阴影之中。那铜牌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温”字。
与此同时,江南苏州府。一座临水园林深处,丝竹声歇,灯火幽微。六名身着儒衫的士人围坐亭中,案上摆着一份抄录的邸报,标题赫然是《卢象升擅杀监军,边镇将乱》。
一人冷笑:“好一个‘忠臣’!昨日杀勋贵,今日斩太监,明日怕是要逼宫了。此人若掌九边兵权,我江南士绅之家,还有活路吗?”
另一人轻摇折扇:“诸公莫急。卢象升越是刚烈,死得就越快。我已联络十三省同门,共拟《公车上书》,列举其‘十大罪状’:专权、残暴、蔑视祖制、结党营私、动摇国本……只要奏章齐发,不怕天子不动摇。”
“可皇上如今对他信任有加啊。”
“那就让他不再值得信任。”第三人阴恻道,“我已经派人潜入京师,寻访当年昌平侯府旧仆,许以重金,让他们作证说卢象升抄家时私吞珍宝;另有一批人正在伪造他与蒙古部落往来的书信……只需一纸‘通敌’证据,便可叫他身败名裂!”
众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酒液映着烛光,宛如鲜血。
数日后,京城骤变。
先是通政司接连收到十余道弹劾奏章,皆指卢象升“恃功骄纵,擅权妄为”,更有翰林院编修上疏称其“形同藩镇,渐有不臣之心”。紧接着,户部侍郎突然翻案,声称去年宣府军饷短缺系因地方贪污,并非中央克扣,反指责卢象升“借此煽动军心,图谋割据”。
流言如瘟疫般蔓延。市井间开始流传“卢公欲自立为王”的谣言,甚至有孩童唱起俚曲:“紫微星暗,黑煞临边,卢郎提剑,要坐金銮。”
崇祯起初不信,仍将奏章留中不发。可随着压力日增,连内阁次辅钱龙锡也开始劝谏:“卢尚书功高震主,虽无异志,然众口铄金,恐伤君臣之道。不如暂召其回京述职,以安群臣之心。”
恰在此时,刑部传来消息:黄?在狱中自尽,留下血书控诉“卢象升逼供致死,欲掩其通敌真相”。更诡异的是,狱卒称当晚无人进出,门窗紧闭,唯见墙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清君侧!”
崇祯震怒,召集群臣质询。大理寺卿力辩此案疑点重重,黄?素来刚烈,绝非轻生之人;且其尸身颈部有勒痕,显系他杀。然反对之声汹涌而至,有人竟当庭哭谏:“卢象升在外握重兵,内有天子宠信,若不早制,恐成曹操、朱温之祸!”
朝堂之上,攻讦如潮。卢象升尚未归来,他的名字已被钉上耻辱柱。
远在居庸关,卢象升正亲自督工修筑河堤。永定河故道旁,数千民夫挥汗如雨,搬运石料。他脱去官袍,挽起袖子与百姓一同扛木运土。一名老农颤声问道:“大人,您贵为尚书,何必亲力亲为?”
卢象升擦了把汗,笑道:“你们种地养活天下,我守土护你们平安,各尽其责罢了。若只知坐享俸禄,那和那些躲在深宅大院里骂我的人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驿骑飞驰而至,递上一叠文书。卢象升逐一翻阅,面色渐沉。待看完最后一份《邸报摘要》,他缓缓合上册页,望向南方,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