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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主城的校场被晨雾浸得发潮,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青苔沾着露水,踩上去能闻见泥土的腥气。三千名火枪营士兵列成六十个方阵,黑色劲装的衣摆随着整齐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一片沉默的黑海。最前排的士兵靴底嵌着铁掌,在石板上踏出的脚步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却没打乱队伍的阵列 —— 他们的间距精确到能容下一根长矛,这是李晟用三个月时间,每天用尺子量出来的规矩。
“装填!” 李晟的吼声撞在校场周围的箭楼上,回声裹着晨雾落下来,在每个士兵耳边炸响。站在第一排的老兵赵虎动作快得像按了发条,左手托着燧发枪的护木,右手从腰间的火药壶里倒出定量的黑色粉末,手腕一斜,火药精准地分作两份:一份倒入枪管,一份洒在枪机的引药池里。他的虎口结着层厚厚的茧子,那是半年来每天重复三百次装填动作磨出来的,连枪管的木纹都记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新兵王小石头却慌了神。他手抖得厉害,火药撒了半壶,引药池里的粉末被风吹散,急得鼻尖冒汗。李晟的马鞭 “啪” 地抽在他脚边的石板上,火星溅到靴筒:“慌什么!去年在淮南,你能用炸药包炸塌叛军的炮楼,现在连把枪都握不稳?”
王小石头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他想起家乡被叛军烧毁的茅屋,想起被马蹄踏碎的妹妹的银锁,突然咬紧牙关,手指的动作稳了下来。通条捅进枪管的声音清脆利落,压实火药的力道恰到好处 —— 这是他在梦里都在练习的动作。
“举枪!” 李晟的令旗在晨光里划出银弧。三千支燧发枪同时抬起,枪托抵在肩膀的瞬间,发出整齐划一的闷响。赵虎的枪托磨得发亮,木头里嵌着的铅弹痕迹是去年守河阳时留下的,当时一颗流弹打在枪托上,救了他一命。他盯着三百步外的稻草人,那些穿着燕军铠甲的靶子上,用朱砂画着安庆绪的狼头标记,眼睛的位置被去年的铅弹打穿了个窟窿。
“瞄准!” 李晟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火药残渣。王小石头眯起左眼,准星与靶心重合的刹那,他看见稻草人突然变成了叛军的模样,正举着刀砍向妹妹 —— 手指下意识地扣紧扳机,却被赵虎按住了手腕。
“等命令!” 老兵的声音低沉有力,“易大人说过,枪响要听令,不然打不着狐狸,还会惊了狼群。”
王小石头红着眼松开手指,枪身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像憋着股没处使的狠劲。他看见前排士兵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枪尖的寒光连成一片,把朝阳都割成了碎片。
“放!”
惊雷般的齐射声震得校场的石狮子都在发抖。硝烟从六十个方阵里同时升起,像突然漫过堤坝的洪水,瞬间吞了靶子的影子。三百步外的稻草人阵里,木屑混着稻草腾空而起,最前排的靶子被铅弹拦腰打断,燕军铠甲的碎片飞得比箭楼还高。王小石头盯着那片烟尘,耳朵里嗡嗡作响,却清晰地听见身边赵虎的喘息 —— 那是如释重负的声音。
“快速装填!” 李晟的吼声穿透硝烟。士兵们的动作快得像机器,没人去看靶子的死活。赵虎用通条清理枪管时,发现里面卡着片铠甲碎片,他用铁钳夹出来,吹了吹上面的铁锈:“这是安守忠的玄甲,去年在南阳,这玩意儿能挡住咱们的箭。”
王小石头突然笑了,笑声在震耳的装填声里显得格外清亮:“现在挡不住了。”
校场东侧的观礼台上,易林的指尖在栏杆上划出细痕。琉璃站在他身边,绿裙的下摆扫过台阶上的火药粒,那些黑色的颗粒沾在布上,像撒了把星星。“第三排左数第五个,” 她忽然低声道,“心里在怕炸膛,他爹就是被火炮碎片打死的。”
易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士兵正低头往枪管里倒火药,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他认得那是从江南逃难来的孤儿,去年在太湖之战里立过功,炸沉过叛军的粮船。“李晟知道吗?”
“应该知道。” 琉璃望着李晟巡视队伍的身影,老将军正停在那名士兵身边,伸手摆正了他握枪的姿势,“他故意让这孩子站在第三排,前面有两排人挡着,既能练胆,又不会太危险。”
易林的目光落在士兵们的手上。无论老少,每个人的虎口都结着深褐色的茧子,有的还缠着浸过桐油的布条 —— 那是防止火药灼伤的法子。最前排的赵虎手上有个月牙形的疤,是去年试射新式火枪时被后退的枪托砸的,当时他举着流血的手笑:“这疤好,能记着枪的脾气。”
“他们比咱们想象的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琉璃的声音轻得像雾,“不是为了军功,是为了家乡的田,为了窗台上的花,为了那些没能活着看到今天的人。” 她昨天去营房送伤药,看见王小石头的枪托上贴着张泛黄的画,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妹妹”。
操练到午时,日头晒得石板发烫。李晟突然下令:“自由射击!目标移动靶!” 校场西侧的轨道上,二十个穿着燕军军服的木人被绳子牵引着奔跑,速度快得像骑兵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