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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钻入耳膜,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在狭长的机舱里弥漫。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像是把骨头都颠散了架,只留下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君凡微微侧过头,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无边无际,偶尔有几点孤星划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心头发空。
君凡收回视线,落在旁边靠窗熟睡的苏云熙脸上。她裹着航空公司提供的薄毯,头歪向一边,几缕发丝贴在额角,呼吸均匀绵长,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似乎带着一丝对新奇旅程的期待。这无言的信任,像一块温热的炭,熨帖着他长途飞行带来的烦闷。
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张浩杰,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他那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仿佛刚从一场重要的会议中抽身。头顶阅读灯的光线笔直地投下来,将他面前摊开的几份文件照得毫发毕现。
纸张边缘锋利,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复杂的图表和英文术语。他眉头微锁,目光锐利地在字里行间快速移动,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焦躁的节奏,轻轻敲击着硬质文件的封面。那笃笃的轻响,在引擎噪音的底衬下,固执地钻进君凡的耳朵。
“伦敦那边,都对接好了?”君凡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这狭小空间里沉闷的节奏。
张浩杰的指尖顿住,视线终于从文件上拔出来,抬眼看君凡时,眼底那抹全神贯注的紧绷瞬间散去,换上一种熟悉的、带着强大掌控感的笑容,如同切换频道般流畅自然。“放心吧。”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接机、酒店、明天跟‘绿源动力’的初步洽谈,全安排得滴水不漏。就等我们落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份志在必得的灼热,“这趟,你来得太对了!欧洲这块蛋糕,尤其是伦敦这个桥头堡,我们必须啃下来。新生物能源,这是未来!风口上的猪都能飞起来,何况我们?”他眼中跳跃着野心勃勃的光,那光芒几乎要将机舱内昏暗的灯光都压下去。
君凡点点头,目光扫过张浩杰因兴奋而微微发亮的额角,最终又落回苏云熙安静的睡颜上。他轻轻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毯角,心底那份被张浩杰描绘的宏大蓝图激起的热度,终究被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冷却了几分,沉淀为一种更复杂的思量。
庞大的客机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开始倾斜着下降。伦敦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撞入眼帘。没有预想中穿透云层的万丈金光,窗外是铺天盖地的灰。厚重的、仿佛饱含水汽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视野尽头,将整个城市温柔又严实地裹了起来。
那灰色如此纯粹,如此沉甸,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水的天鹅绒幕布,沉甸甸地垂挂着。地面上的泰晤士河,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暗淡的银灰色带子,在低垂的天幕下无声流淌,河面上零星点缀着缓慢移动的驳船黑影,更添几分凝滞感。
飞机轮子重重砸在湿漉漉的跑道上,发出一阵剧烈的摩擦嘶鸣,机身随之震颤。苏云熙猛地惊醒,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到了?天怎么这么暗呀?”她揉了揉眼睛,努力聚焦,“像蒙了好几层灰纱。”
“Wele to London,”张浩杰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安全带,动作间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头,“经典伦敦灰,标志性特产。”他站起身,一边整理西装下摆,一边语速飞快地布置,“行李提取在B区,接我们的车应该就在出口附近。君凡,云熙,打起精神,帝国征程第一步,开始了!”
走出希斯罗机场那扇巨大的自动门,一股湿冷的空气立刻裹挟着陌生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着雨水的潮润、汽车尾气的微呛、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历史尘埃感的味道。风不大,却像浸了水的丝绒,凉飕飕地贴着皮肤往里钻。苏云熙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外套,轻轻“嘶”了一声。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商务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是个头发花白、穿着熨帖制服、神情一丝不苟的英国老头。他动作精准地接过行李,用带着浓重伦敦腔的英语简短问候,声音低沉而刻板:“Good afternoon, gentlemen and lady. Wele.”
车子平稳地汇入M4高速公路的车流。窗外掠过的是大片大片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间或点缀着成排浓密的、枝叶繁茂的乔木。那些树木在低垂的灰色天幕下呈现出一种沉郁的墨绿。
道路两旁,偶尔闪过一些红砖砌就的低矮联排房屋,屋顶是陡峭的坡面,覆盖着深色的瓦片,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安静。一切都透着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规整而略显疏离的秩序感。
“跟国内…不太一样,”苏云熙的脸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望着外面飞快倒退的风景,小声感叹,“房子好矮,草好绿,就是这天…”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感觉随时要哭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