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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把最后一块砖码齐的时候,天边已经烧起了晚霞,红得像铁匠炉里刚淬过水的铁。他直起腰,后腰的骨头"咔吧"响了一声,像是生锈的合页终于肯动了动。工头在不远处喊着收工,声音被风撕得一缕一缕的,混着搅拌机最后几声咳嗽,散在刚砌起的半截墙头上。
老常从墙根拖出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掏出搪瓷缸子。缸子上印的"劳动最光荣"早就掉得只剩个"劳"字,边缘磕出的豁口割得嘴唇生疼。他拧开自带的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顺着下巴流进脖子,在满是汗渍的皮肤上冲出两道白印。
"常哥,明儿还来不?"旁边一个年轻后生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问,那后生刚来工地没几天,手上还没磨出茧子,握锤子的姿势都透着生涩。
老常把缸子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他用牙咬着使劲拽了拽:"看情况吧。"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活儿明天就该收尾了,工头没说留他,就是不用再来了。
夕阳把影子拽得老长,老常背着包往公交站走。路边的小饭馆飘出炖肉的香味,勾得他肚子直叫唤。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数了三遍,还是决定往前多走两站,到菜市场门口买两个馒头。
公交站牌下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是跟他一样穿着沾满水泥点子的工装的。有人在聊昨晚的球赛,有人在抱怨菜价又涨了,还有人靠着广告牌打盹,安全帽扣在脸上,呼噜声跟公交车的引擎似的。老常找了个角落蹲下,掏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了。他没点,就夹在指间转着玩,烟纸被汗浸湿了一小块,软塌塌的。
公交车姗姗来迟,门一开,热浪混着汗味涌下来。老常随着人流往上挤,司机骂骂咧咧地催着往里走。他被挤在后门边上,后背贴着冰凉的铁皮,能感觉到发动机的震动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树影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像小时候在乡下看的皮影戏。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县建筑队的队长。那时候他年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三十米的脚手架,不用安全带就能噌噌往上爬。工地上的工人都喊他"常大胆",说他敢在大梁上睡觉,敢跟开发商拍桌子要工钱。有次抢工期,他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直接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幸好被下面的安全网兜住,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出院那天,媳妇炖了只老母鸡,汤上漂着厚厚的油花。她一边给儿子喂鸡腿,一边抹眼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娘俩可咋办?"老常当时正啃着鸡骨头,含糊不清地说:"放心,我这身板,比工地上的钢筋还结实。"
谁能想到,后来建筑队解散了,开发商卷着钱跑了,他这个队长成了替罪羊,被工人堵着门要说法。媳妇受不了这个,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临走前只留下一张字条:"我等不起了。"
公交车到站,老常随着人流往下走,脚刚落地就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个没盖盖子的下水道井,黑黢黢的像个张开的嘴。他骂了句脏话,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往前走。
菜市场已经快收摊了,摊主们正忙着打包剩下的菜。老常走到一个卖馒头的摊位前,指着筐里的馒头问:"多少钱一个?"
"一块五。"摊主头也不抬地说,手里正数着零钱。
老常犹豫了一下,说:"来两个。"他掏出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摊主接过钱,从筐里捡了两个最大的递给他。
拿着馒头往住处走,路过一个垃圾桶,里面扔着半颗白菜,叶子有点发黄,但菜心看着还新鲜。老常左右看了看,快速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塞进帆布包。
他住的地方是个废弃的仓库,里面隔出了十几个小隔间,住的都是像他这样的临时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汗味混合的味道,墙角堆着各种废品,蜘蛛在上面结了网。老常走到自己的隔间,掏出钥匙打开那把掉了漆的铁锁。
隔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报纸,是他刚搬来的时候糊上去的,用来挡挡墙上的破洞。他把馒头放在桌子上,又从帆布包里掏出那颗捡来的白菜,放在地上,用清水洗了洗。
没有灶台,他就用一个旧电饭锅煮白菜。水开了,他把白菜掰成小块扔进去,又撒了点盐和酱油。煮白菜的香味慢慢散开,混着馒头的麦香味,让这间小隔间有了点烟火气。
他坐在床边,一口馒头一口白菜地吃着。电饭锅的指示灯红通通的,照着他脸上的皱纹,那些皱纹里还嵌着白天没洗干净的水泥灰。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
"爸,你还好吗?"儿子的声音有点模糊,像是在公共电话亭里打的。
"好,挺好的。"老常赶紧咽下嘴里的馒头,"工地上活儿多,忙得很。"
"我妈让我问你,下个月的生活费能不能早点寄过来?我学费该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