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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闻窗外风雨声,湖起波澜万影惊。
岸招柳絮星辰迎,独望春暮落花怜!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在一瞬间席卷整座 “镜湖”。
夏至推门而出时,细密的雨线斜织着,天色仿若被谁打翻的砚台,墨青里缓缓渗出冷紫,浓稠而压抑。那风裹挟着雨丝,如冰针般刺痛肌肤,每一次呼吸都似能吸入丝丝寒意。廊下悬挂的铜铃被风撕扯得叮当乱响,铃舌撞击铜壁的脆响里,竟掺着几不可闻的呜咽,像是谁被遗忘在风里的啜泣。
他立在回廊尽头,身姿挺拔却透着孤寂。掌心贴着窗棂,那木质的纹理粗糙而熟悉,被岁月磨出的包浆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细微的震颤从指尖传来,仿佛湖底有沉睡的巨龙翻身,搅得湖水动荡;又似前世心脏复苏的搏动,一下一下,敲在灵魂深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一道半指长的裂痕,那是去年风雨夜他失手打碎青瓷盏时,碎片飞溅划出的印记,此刻竟随着风的节奏微微发烫。
“又是今日。” 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带着无尽的怅惘与疲惫。喉间涌上淡淡的腥甜,那是每年此时都会泛起的旧伤,像有根无形的丝线在拉扯着五脏六腑。
三百年来,每到暮春最后一场风雨,他便会听见一个女子在风里哭。哭声很细,像雪落剑锋,尖锐而细微,却割得他魂海生疼,那疼痛深入骨髓,让他难以呼吸。有时那哭声会缠上檐角的蛛网,将蛛丝震得簌簌发抖;有时又会钻进廊柱的缝隙,在木头纹理间游走,留下一串冰寒的泪痕。
那声音属于 —— 凌霜。
前世的他叫殇夏,是北境风渊的守渊人。风渊周遭百里皆是寸草不生的黑石滩,滩上布满尖利的风刃切割出的沟壑,深者可达丈余。渊底翻腾的不是水,而是凝结成实质的风,呈暗金色,触之即会被绞成血雾。那里藏有 “归墟之眼”,这双眼睛拥有着令人敬畏的力量,可让逝者归来,打破生死轮回的界限;亦可让生者永逝,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传闻归墟之眼开合时,能看见三生石上的刻痕,只是看过的人,再难记起自己的名字。
凌霜则是南岭霜天城的御风者,她身姿轻盈,宛如仙子,常着一袭月白纱裙,裙摆绣着漫天流萤,跑动时便似有无数萤火绕身飞舞。掌 “霜降之印”,那印记隐在她右手腕的银镯里,每当催动时,银镯便会化作冰链缠上手臂,冰蓝光芒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会凝结出细碎的冰晶,能令万物一瞬成冰。霜印绽放出的冰蓝光芒,是霜天城最坚实的守护,也是她力量的象征。
那年暮春,风渊毫无征兆地动荡起来,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渊底的暗金狂风突然暴涨,卷着黑石滩的碎石冲上云霄,将北境的天空染成浑浊的土黄色。归墟之眼提前开启,形如巨大的竖瞳,瞳孔里流转着七彩霞光,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吸力。强大而诡异的力量四溢而出,搅乱了天地间的秩序,连南飞的候鸟都被强行拽回,在风渊上空盘旋悲鸣。
殇夏,身为守渊人,毅然奉命封渊。他身着黑袍,袍角绣着繁复的镇魂纹,在狂风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左手捏着祖父传下的青铜印,右手结着封渊诀,口中吟诵的古老咒语化作金色符文,层层叠叠地压向风渊。他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被狂风刮来的碎石,在脸颊上划出细密的血痕,却丝毫不敢松懈,试图平息风渊的躁动,封印归墟之眼。
而凌霜,为救被风暴吞噬的族人,毫不犹豫地强行以霜印冻结风眼。她站在风渊边缘的悬崖上,脚下的岩石正被风刃一寸寸削落,却依旧挺直脊背。霜印在她掌心亮起,冰蓝色的光芒与暗金色的狂风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阵阵白雾。她的眼神坚定,透着决绝与无畏,唇角渗出血丝,却依旧将霜印的力量源源不断地释放,与风渊的力量相互抗衡。
风眼碎,霜印裂。那一刻,天地仿佛都为之变色,狂风更加肆虐,暴雨如注。她陨落时,身体化作万千冰晶,每一片都折射出她最后的笑容。最后的风雪如同一朵盛开的冰花,落在殇夏眉间,像一枚冰做的花钿,凄美而动人,那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他全身,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笑着说:“若有来生,我想做一场风,吹过你窗前,再吹落一场花雨,你只需抬眼,就能认出我。” 她的笑容里带着眷恋与期许,声音轻柔却似刻在了殇夏的灵魂深处,连风中的碎石都仿佛停顿了一瞬,不忍打扰这最后的告别。
殇夏以半身灵力锁住她一缕魂魄,投入轮回。这是一场与命运的豪赌,代价是他再不能记得她的模样,只能在每年风的季节,被那缕残魂牵引,独自站在湖边,听风哭。灵力离体时,他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镇魂纹,那些符文从此失去光泽,成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