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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赠裘的寒意，似乎还凝在指尖。那件玄狐裘带来的暖意，早已随着老者被妥善安置于济寒所而深埋心底，化作一份沉甸甸的、与万民共御风霜的承诺。冬去春来，朝堂案牍之上，运河两岸塘堰、堆肥法推广、新农具试用的奏报渐渐多了起来，字里行间透着复苏的生机。然而，真正牵动澈儿心弦的，是那份关于京畿北部清源川大型引水灌溉渠即将通水的奏报！这本是去岁冬雪封冻前便已竣工的浩大工程，只待开春冰消雪融，便可引清源之水，滋养下游万顷久旱盼甘霖的田地。
暮春时节，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杨柳新绿，桃李初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与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澈儿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策马出城，前往清源川渠首。随行的除了护卫，还有闻讯赶来的靖国公嫡孙沈骁。数月不见，沈骁一身劲装，风尘仆仆中更显英武，策马与澈儿并肩而行，朗声笑道：“殿下，这等泽被万民的大喜事，臣说什么也得来沾沾喜气！清源川通水，北边那几个县的旱魃，可算要搬家喽！” 言语间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澈儿亦笑，看着好友晒得微黑却精神奕奕的脸庞，心头畅快。
离渠首尚有数里之遥，那鼎沸的人声便已隐隐传来。及至近前，饶是澈儿早有预料，眼前景象亦让他心神为之一震！
渠首闸门附近的山坡、高地、乃至新修的宽阔渠堤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人群，如同涌动的潮水，挤满了每一寸能立足之地。男女老少，扶老携幼，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期盼，眼中闪烁着对水源、对丰收最纯粹的渴望！穿着粗布短打的农人，扛着锄头铁锹；穿着体面长衫的乡绅，捻须含笑；系着红头绳的孩童，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无数面自制的、写着“皇恩浩荡”、“泽润苍生”、“五谷丰登”等字样的简陋彩旗，在春风中烈烈招展，汇成一片彩色的海洋！喧天的锣鼓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欢快的唢呐声、还有人群自发的高歌与呼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在青山绿水间回荡，直冲云霄！
“殿下驾到——！” 通传声穿透鼎沸的人声。
刹那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下了暂停键，那震天的喧哗竟奇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策马而来的年轻储君身上！那目光中，有敬畏，有感激，有狂热的崇拜，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看到希望之光的炽热！
“太子殿下千岁！” 不知是谁领头，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骤然爆发！如同积蓄已久的春雷，在渠首上空轰然炸响！无数人激动地跪伏下去，更多的人则拼命踮起脚尖，挥舞着手臂，只想更清楚地看一眼这位带来甘霖的储君！
澈儿勒住马，目光扫过这万民欢腾的景象，胸中亦是豪情激荡。他看到了那些皴黑粗糙的脸庞上滚落的泪水，听到了人群中压抑不住的啜泣与欢呼。他翻身下马，在主持工程官员的簇拥下，与沈骁一同登上早已搭建好的观礼高台。高台正对着那巨大的、用坚硬条石砌筑、如同巨兽之口的渠首闸门！
工部尚书激动地呈上一柄系着红绸的巨大铜钥匙：“殿下！吉时已到，请殿下启闸通水！”
澈儿接过那沉甸甸的钥匙，目光再次扫过台下无数双饱含热切期盼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稳稳插入巨大的闸门锁孔之中。
“开闸——放水——！” 工部尚书运足气力，嘶声高喊！
“开闸放水——！” 声浪层层传递，响彻山野！
澈儿手臂用力，猛地转动钥匙！
“嘎吱——嘎——吱——吱——”
沉重无比、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大闸门，在绞盘与铁链的强力牵引下，发出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摩擦与轰鸣声，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抬起！
闸门之下，清源川积蓄了一冬的春水，早已按捺不住！初时，只是一股浑浊的、裹挟着枯枝败叶和泥土气息的水流，试探般地从狭窄的门缝中喷涌而出，带着压抑的咆哮。紧接着，随着闸门越升越高，那积蓄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巨龙！
轰——！！！
积蓄的巨力轰然爆发！清澈的、泛着春日特有碧绿色的河水，挟带着沛然莫御的威势，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从豁然洞开的巨大闸口中狂泻而出！汹涌的水流瞬间填满了下方早已干渴多时的巨大引水渠渠身，激起一人多高的雪白浪花！浪头翻滚着，咆哮着，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沿着宽阔笔直的渠道，向着下游那片广袤的、龟裂的土地，势不可挡地奔涌而去！
“水来啦——！！！”
“老天爷开眼啊！太子殿下开恩啊！”
“有救啦！庄稼有救啦！”
积蓄了太久的期盼与狂喜，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高台上下，渠堤两岸，瞬间化作一片沸腾的海洋！无数人喜极而泣，相拥而泣，对着奔流的渠水叩拜，对着高台上的储君叩拜！欢呼声、呐喊声、锣鼓声、鞭炮声，再次以百倍的气势轰然响起，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农，跪在渠边，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掬清冽的渠水，浑浊的老泪混着渠水流淌，喃喃自语：“活了…活了…这下真活了…” 主持工程的几个老工匠，望着自己亲手砌筑的渠道稳稳承载着这奔涌的生命之水，亦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互相拍打着肩膀，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