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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治革新的惊雷，裹挟着朱批如血的“准”字，在东宫议事厅炸响的余波尚未散尽。勋贵的咆哮，文官的攻讦，胥吏的惊惶，都暂时被那“严惩不贷”的铁令死死摁住，化作暗流在宫墙之外汹涌。朝堂之上，刀光剑影暂歇，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沉寂。
这日清晨，难得的晴好。澄澈的秋阳穿透稀薄的云层，将宫苑中的琉璃瓦顶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里浮动着桂子将残未残的甜香与草木的清气。澈儿如常前往乾元殿晨省，却见父皇东方宸并未端坐御案之后批阅奏章，而是负手立于殿前高阶之上，玄色常服外罩着一件轻薄的明黄龙纹披风，正远眺着御苑深处。
“澈儿，”东方宸并未回头，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闲适，“今日天气甚好，陪朕去御苑走走。”
澈儿微微一怔。父皇勤政，鲜少有如此“闲情逸致”。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看似随意的邀约，必有深意。他敛衽应道：“是，父皇。”
父子二人屏退了大部随从，只留两名心腹内侍远远跟着。没有仪仗，没有喧嚣，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信步走进了深秋的御苑。
苑内景致，与外间肃杀的朝堂判若两个世界。枫叶流丹，银杏铺金，松柏苍翠依旧。清澈的太液池水倒映着高远的蓝天，几对羽毛华贵的鸳鸯在残荷间悠然游弋。碎石小径蜿蜒曲折，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穿过疏朗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落叶与秋阳混合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东方宸步履沉稳，并不急于说话，只是负手缓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路旁的花木。澈儿落后半步，安静地跟随。父子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默契与宁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打破这份静谧。昨日朝堂的风暴，吏治的雷霆，此刻仿佛都被这苑中秋色悄然隔开，沉入水底。
行至一片新辟的竹林旁。此处地势略高，视野开阔。新移栽的竹子显然精心打理过，根根挺拔青翠，竹节分明。虽不如旁边那些数十年老竹粗壮高大，但那份鲜活的、向上的生命力却格外蓬勃。青翠的竹竿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竹叶细长如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语。
东方宸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竹林边缘一竿格外引人注目的新竹上。那竹子不过碗口粗细，高约丈余，通体青翠欲滴，竹节清晰凸起，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环，一环紧扣一环，显得异常硬朗坚实。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它身上，勾勒出清晰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你看，”东方宸抬起手，指向那竿新竹，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目光也并未看向澈儿，只是凝视着那挺拔的青翠，“这新竹，移来苑中，不过一两年光景。”
他微微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披风柔软的系带，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字字清晰地送入澈儿耳中：
“这节骨，已然硬朗坚实了。”
澈儿的心，猛地一跳！
他顺着父皇的目光望去。那竿新竹，青翠挺拔，竹节如铁。移栽不过一两年光景…这节骨，已然硬朗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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