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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蒙学堂开蒙礼上,那一声声稚嫩的“向学则明”,那清亮如溪的眼神,那粗糙掌心紧握崭新笔砚的温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澈儿将那份沉甸甸的期许带回了东宫,然而,储君案头堆积的,从来不是孩童的课业,而是关乎江山社稷、吏治民生的千钧重担。那份纯然的希望之光,很快便被另一份奏章的沉重阴影所覆盖。
一份由吏部主笔、都察院附议、数位朝中重臣联署的《澄清吏治疏》,被郑重地放在了紫檀书案的最上方。奏疏的核心,直指大靖官场根深蒂固的沉疴——官员荫补过滥,冗员充斥,尸位素餐;地方胥吏盘根错节,上下其手,侵吞国帑,鱼肉小民。奏疏提出了一套堪称雷霆万钧的革新方略:
1. 严控荫补:大幅削减勋贵、高官子弟不经科举直接授官的名额与品阶,非真才实学者不得滥竽充数。
2. 裁汰冗员:对各级衙门进行彻底清查核编,罢黜怠政、无能、贪墨之员,精兵简政。
3. 胥吏改制:将长期把持地方具体事务、却游离于正式官员体系之外的“胥吏”,纳入朝廷统一管理考核,给予固定俸禄,严禁私设名目盘剥百姓,并引入地方乡绅监督机制。
此疏若成,无异于一场席卷朝野的飓风!它将撼动无数既得利益者的根基,斩断多少贪婪攫取的黑手!澈儿深知其分量,更明白其对于澄清吏治、减轻民负、充盈国库的深远意义。他亲自批阅,朱砂御笔在关键处圈点,添补了几条强化监督、防止地方借机生变的细则后,批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字:“廷议!”
廷议之日,东宫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阳光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规整的光斑,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受邀前来的官员分坐两侧:有锐意革新的吏部、都察院少壮派,有持重老成的几位阁老,更有几位面色沉郁、目光闪烁的勋贵代表和被触及根本利益的地方大员。
澈儿端坐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沉凝。他并未多言,只命内侍将那份朱批过的《澄清吏治疏》誊抄分送诸臣阅览。
短暂的沉默后,风暴骤起!
“殿下!此议万万不可!” 率先发难的是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乃礼部侍郎,亦是某位开国勋贵的姻亲。他手持奏疏抄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荫补之制,乃太祖所定,酬功臣、安勋贵,乃维系国本之基石!今若骤然削减,寒功臣之心,乱祖宗法度,恐致朝纲不稳,社稷动荡啊!” 他痛心疾首,仿佛动荫补便是动摇国本。
“侍郎大人此言差矣!” 一位年轻的吏部给事中立刻出言反驳,声音清朗,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荫补本为酬功,非养庸!如今多少膏粱子弟,凭祖荫窃据高位,不学无术,贻害地方?裁汰冗员,正是为朝廷正本清源!”
“正本清源?谈何容易!” 另一位身着绯袍、面容儒雅却眼神锐利的地方大员(某富庶州府知府)冷冷接口,他代表的是胥吏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胥吏虽非正官,然地方钱粮刑名、户籍赋役,哪一样离得开他们?这些人世代相传,熟知地方情弊,骤然改制,纳入官管,发放俸禄?哼,朝廷俸禄几何?能填其欲壑?只怕是杯水车薪!更遑论引入乡绅监督?乡绅与胥吏本就盘根错节,岂非引狼入室?此议若行,地方必生大乱!政令不通,税赋难收,最终受害的,还是黎民百姓!” 他言辞犀利,直指新政可能带来的混乱,扣上了“害民”的大帽子。
“知府大人莫非是担心,改制之后,断了某些人上下其手的财路?” 都察院的一位年轻御史语带讥讽,毫不留情。
“你!” 那知府脸色瞬间涨红。
“够了!” 一位身形魁梧、身着侯爵常服的勋贵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的蛮横,“什么裁汰冗员?什么胥吏改制?说得好听!还不是要拿我们这些为朝廷流过血、立过功的老臣开刀?我府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子侄,不过挂个虚衔领份俸禄,碍着谁了?这也要革?殿下!此乃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寒了将士们的心,将来谁还肯为朝廷卖命?!” 他声若洪钟,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储君,话语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支持者引据力争,反对者言辞激烈,更有勋贵代表拍桌咆哮!各派势力,各怀心思,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引经据典者有之,危言耸听者有之,撒泼耍横者亦有之。声音越来越高,争执越来越烈,整个议事厅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那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老成阁老,眉头紧锁,看着这混乱的局面,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澈儿坐于主位,如同风暴中心最沉静的礁石。他并未立刻出声喝止,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明镜,清晰地映照着每一张因激动而扭曲或涨红的脸庞,也清晰地洞察着每一句激烈言辞背后隐藏的私心、恐惧与真正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