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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上的春风、老渔夫朴实的笑容、鸥鹭洁白的羽翼、还有船舱里那几尾鲜鱼扑腾的活力,如同暖融的春水,涤荡了心头的尘埃。与沈骁的泛舟垂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更让澈儿真切触摸到了新政落地后,那份流淌在民间、最质朴真实的“盼头”暖意。
然而,东宫的宁静如同薄冰,短暂而易碎。舟中笑语犹在耳畔,翌日清晨的文华殿朝议,气氛却陡然凝重如铅。
殿宇巍峨,金砖铺地,蟠龙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衣冠俨然,鸦雀无声。龙椅上,东方宸身着明黄龙袍,神色深沉难辨,目光如古井无波,缓缓扫视着殿下的臣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在殿内,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议题,关乎北境边防军屯改革的方略。这本是兵部牵头、户部协理、枢密院核准的既定之策,旨在解决边军粮秣转运艰难、戍卒困苦的问题,鼓励军户在驻防地垦荒自给,并给予一定年限的赋税减免。然而,就在兵部尚书出列,准备详细奏陈方案时,异变陡生!
“陛下!臣有异议!” 一声洪亮却带着明显激愤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殿前的死寂!只见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方正、颌下蓄着短须的官员大步出列,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正清。他手持玉笏,声音激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军屯之法,古已有之!然则,此策名为减负,实则隐患重重!边军戍守,职责在御敌守土!若分心耕作,荒废操练,战备松弛,一旦胡虏叩关,何以御之?此乃舍本逐末,动摇国本之议!臣,万死不敢苟同!”
周正清话音未落,另一位身着紫袍、面容儒雅、气质沉稳的老臣也持笏出列,正是户部尚书崔衍。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老成持重的分量:“周御史忧国之心,老臣感佩。然军屯之策,非一时之兴。北境粮道绵长,转运靡费,十石粮草,运抵边关不足三石!军士饥寒,何以守土?屯田自给,虽需时日,实为固边之长远计。陛下,臣以为,当行!”
“崔尚书此言差矣!” 又一位武官出列,身着二品武官袍服,虎目含威,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位都督佥事,“屯田?说得轻巧!北境苦寒,生地开垦何其艰难!戍卒本已疲惫,再令其荷锄垦荒,无异雪上加霜!士气一堕,军心涣散,防线何存?不如增拨粮饷,加强转运,保士卒饱暖,方是正理!” 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对士卒的体恤。
“增拨粮饷?谈何容易!” 崔衍立刻反驳,语气也带上了火气,“国库艰难,天下皆知!东南水患刚平,西南赈济未止,处处需钱粮!北境转运已是巨耗,再行增拨,寅吃卯粮,岂是长久之计?军屯虽苦一时,功在长远!”
“长远?只怕未及长远,边关已因疲敝生变!” 周正清毫不退让,声音拔高,“御史风闻,已有边军因屯田役重而怨声载道!此等动摇军心之举,岂可轻行?”
“风闻?周御史仅凭风闻便要否定国策吗?” 崔衍针锋相对。
“役重?那是地方官吏执行不力!岂能因噎废食?” 都督佥事也加入了战团。
三位重臣,一方代表清流言官,坚守“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察”的古训,视军屯为动摇军备根本;一方掌管钱粮度支,深知北境转运之难,力主开源节流的长远之计;一方代表边军将领,忧心士卒疾苦与士气军心。三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言辞越来越激烈,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殿中其他官员,有的面露忧色,有的暗自摇头,有的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好好的朝议,瞬间演变成一场火药味十足的混战,僵持不下,局面眼看就要失控。
高踞龙椅的东方宸,冷眼旁观着殿下的争吵,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的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越过争执的漩涡,落在了侍立在御阶之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澈儿身上。
澈儿一身储君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一片喧嚣之外。他脸上并无惊惶,也无急于介入的焦躁。那双沉静的眼眸,如同深潭,清晰地映照着殿中三方激烈争执的身影,也映照着他们话语背后各自的立场、诉求与忧虑。周正清坚守的“军心不可动摇”,崔衍强调的“粮秣转运维艰”,都督佥事忧心的“士卒疲敝怨声”……这些声音,如同纷乱的丝线,在他脑海中飞速梳理、辨析。
就在争吵声浪即将攀至顶峰,几位年轻气盛的官员也蠢蠢欲动欲加入战团之时,澈儿动了。
他没有高声喝止,也没有急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只是沉稳地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这一步,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寒冰,瞬间吸引了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三位争执正酣的重臣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视线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储君身上。
“诸公,”澈儿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内残余的嘈杂,“军屯之议,关乎国本边防,确需慎之又慎。周御史忧军备之本,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他首先看向周正清,语气带着对谏臣风骨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