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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市井,本该飘着新茶和青团的香,却被一股说不清的怨气裹着。
李老汉攥着布包,站在杂货铺门口,指节捏得发白。布包里是刚买的红糖,称时说是二斤,回家用祖传的老秤一称,竟差了二两。那老秤是他爹传下来的,铜星虽磨得浅了,却从不含糊。“王掌柜,你这秤……”他话没说完,就被掌柜推了出来,布包撞在门槛上,红糖撒了一地,像摊凝固的血。
“买定离手,出门不认!”王掌柜的声音从门里挤出来,带着刻薄的笑,“老汉家眼神不好,别是自家秤不准吧?”
不远处的布庄,张寡妇也在抹泪。她给小孙子扯了三尺尿布布,回家量时,却短了半寸。“明明看着够长……”她捏着布边的毛茬,那是被剪刀匆匆剪断的,连个整齐的褶都没有。
这不是个案。脚夫老赵帮人运粮,车老板的斗看着满,倒出来却差了一升;卖油的李四,油提子看着深,实则底是凸的,每次都少半瓢。最气人的是个外地客商,带着丝绸来交易,被当铺用小秤称了,硬生生压了三成价,气得当场砸了柜台,却被扭送官府,反赔了银子。
“这哪是做生意,是拿着秤杆子抢钱!”老赵蹲在茶馆屋檐下,烟袋锅敲得石阶“当当”响,“昨儿个我把杂货铺的秤砸了,结果呢?官差来了,说我‘寻衅滋事’,罚了我半个月工钱!”
这话顺着穿堂风,飘进了澈儿的轿帘。他刚查完粮仓的斛斗,那些斗底都垫着木板,看着满,实则浅了三寸。“连国之公器都敢动手脚,何况市井之间?”他掀开轿帘,玄色衣袍扫过门槛的青苔,“去,把城里所有的秤、斗、升、合,全收上来,堆到衙门前。”
衙役们不敢怠慢,挨家挨户去收。未时三刻,衙门前的空地上,堆起了座歪歪扭扭的山——木秤的秤杆弯得像蛇,竹斗的底被挖了洞,陶升缺了口,连最基本的“一斤十六两”都对不上。澈儿拿起一杆红木秤,秤砣轻飘飘的,他掂了掂,突然往地上一磕,“当”的一声,秤砣裂开,掉出块小铁片。
“原来如此。”他冷笑,指尖捏着那片铁,“少的秤,都藏在这儿了。”
旁边的老木匠叹了口气:“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器具,都是‘活’的。秤杆的刻度能磨浅,斗的内壁能削薄,连油提子都能做夹层……奸商们的花样,比绣娘的针脚还多。”
澈儿的目光扫过那些歪瓜裂枣的器具,忽然落在墙角的青铜鼎上——那是前朝的礼器,三足两耳,虽生了锈,却依旧端正。“用青铜。”他对身后的工部侍郎说,“铸一套新的度量衡,斛、斗、升、合,全用青铜,不准掺一点杂铁。”
侍郎愣了愣:“青铜贵,且重,百姓怕是……”
“要的就是重,就是贵。”澈儿打断他,指尖在鼎壁的纹饰上划过,“重了,才压得住歪心思;贵了,才没人敢随便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更要在器身上刻字——刻《市易律》,刻《刑典》,让每道刻度都带着律法的牙。”
工部的铸工房,连夜开了炉。最好的锡青铜被投入熔炉,火焰“呼呼”地舔着坩埚,铜水泛着橘红的光,像熔化的太阳。老铸工带着三个徒弟,守在炉边,眼睛熬得通红——他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器具,是要镇住天下奸邪的“法器”。
七天后,第一套青铜度量衡出炉了。
斛是方形的,四壁刻着“凡官民交易,斛满为准,亏者杖二十”,字是用錾子一点点凿进去的,深得能塞进指甲,填了黑漆,在青灰色的铜壁上格外醒目。斗是圆形的,底沿刻着“欺瞒百姓者,同盗论”,每个字的笔画都带着棱角,像把小刀子。最妙的是砝码,被铸成了微型的书册状,巴掌大的铜块上,密密麻麻刻着罪名:“窃盗,杖八十”“诈骗,徒三年”“重利盘剥,流二千里”……连标点都刻得清清楚楚,填了朱砂,看着像块浸了血的小石碑。
新度量衡摆在衙门前的那天,阳光正好。青铜器具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刻字里的黑与红,像一双双眼睛,盯着来往的人。李老汉第一个凑上去,粗糙的手掌抚过斛壁的刻字,字槽里的黑漆硌得他手心发痒:“这字……雨水泡不烂,刀子刮不掉吧?”
老铸工拍着胸脯笑:“老爷子您试试!青铜的底子,錾子凿了半寸深,别说刮,就是用锤子砸,也顶多崩个角,字儿照样清清楚楚!”
澈儿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举起那套青铜砝码,声音传遍了每个角落:“父老乡亲们,这些年,你们被短斤少两坑了多少血汗钱?被模糊的刻度骗了多少眼泪?从今天起,这些都结束了!”
他将砝码重重放在案上,“当”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这套度量衡,是秤,也是法!谁要是再敢在上面做手脚,砝码上刻的罪,就是他的下场!”
话音刚落,衙役们抬来一堆旧秤旧斗,堆在空地上,点了把火。火焰“噼啪”作响,木头发黑卷曲,竹斗烧得只剩竹篾,像一群在火里哭嚎的鬼魅。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往火里扔石头,喊着:“烧得好!烧了这些骗人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