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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清皱着眉,用镰刀头小心地刮掉朽烂的席片和黏腻的泥灰。动作不快,却异常仔细,将清理出来的碎瓦和湿泥被扫进旁边的破簸箕,屋顶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能直接看到底下房梁的深色木头。
“新席子!”他朝下喊了一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指挥感。
刘玉梅赶紧应着,费力地托举起一捆干爽、散发着阳光和田野气息的新芦席。何雨水也踮着脚帮忙往上送。何大清俯下身,粗壮的手臂探下来,稳稳地抓住了席捆。那粗糙的席边摩擦着他手掌厚厚的老茧,发出沙沙的轻响。他腰背发力,手臂肌肉贲起,稳稳地将那捆分量不轻的新席子提了上去。
屋顶上再次响起了沉闷的刮擦和拍打声。何大清半跪在窟窿边缘,将新芦席仔细地展开、铺平,边缘用力压实进残存的旧泥灰层里。
他拿起一块新买的青灰色板瓦,掂量了一下,又拿起瓦刀,熟练地铲起一坨新拌好的、灰白色的泥灰,稳稳地抹在瓦片的边缘和底部。
然后手腕沉稳地一翻、一压、再轻轻敲打几下。那块新瓦便严丝合缝地盖住了窟窿的一角,与旁边的旧瓦融为一体,雨水再想从这里钻进来,便没了门路。
一块、又一块。汗水沿着他古铜色的脖颈流下,洇湿了衣领,后背的深色汗渍范围也越来越大。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勾勒出宽厚肩背和弯折腰脊的轮廓,像一张沉默而坚韧的弓。
何雨水和小梅在下面仰头看着,脖子都有些酸了。小梅的小手一直紧紧攥着雨水姐姐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上移动的身影,小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何雨水则不时地帮忙递上瓦片、泥灰桶,或者把父亲扫下来的碎渣清理走。
刘玉梅又端了碗水过来,碗沿上还搭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她走到梯子旁,仰起头:“何大哥,下来歇会儿,喝口水擦把汗吧?”
这一次,何大清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低头看了看下方,刘玉梅端着水碗,仰着脸,额头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何雨水和小梅也眼巴巴地望着他。
“成。”何大清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他小心地挪到梯子顶端,扶着梯子两侧,一步一步沉稳地退了下来。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腰背似乎也放松了一点。
刘玉梅立刻把水碗递过去。何大清接过碗,也不客气,仰起头,“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个干净,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喝完了,他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下嘴边的水渍,这才接过刘玉梅递来的湿毛巾,胡乱地在脸上、脖子上擦了一把。毛巾上立刻沾满了汗水和泥灰混合的污迹。
“爸,累不累?”何雨水凑过来,小声问。
“这点活算啥。”何大清把毛巾还给刘玉梅,摆了摆手,目光又投向屋顶,“还有两处小点的,弄完就齐活了。”他的语气平淡。
“真是…真是辛苦何大哥了。”刘玉梅看着毛巾上的污痕,又看看何大清汗湿的鬓角和后背,声音里满是真诚的感激,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这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顿了顿,看着何大清又准备去爬梯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不…要不晚上就在这儿……”
话没说完,何大清已经一手抓住了梯子横梁,准备再次攀登。他似乎没听清刘玉梅后面的话,只是随口应了句:“没事儿,玉梅,这是应该的。”说完,便又蹬蹬蹬地爬了上去,背影重新在倾斜的屋顶上忙碌起来。
刘玉梅那句没说完的“在这儿吃顿便饭吧”,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她端着空碗和脏毛巾,看着何大清再次弯下的背影。她轻轻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去厨房重新倒水了。
小梅看着妈妈走开,又仰头看看屋顶上那个高大忙碌的身影,小脑袋瓜转了转,忽然扯了扯何雨水的袖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理所当然:“雨水姐姐,何伯伯晚上能住在这里吗?这样屋顶就再也不会漏啦!”
小梅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何雨水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父亲。屋顶上,何大清正弯腰铺瓦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只有离得最近的何雨水才捕捉到父亲宽阔的后背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僵硬。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顿了不到半秒,手中的瓦刀便又沉稳地敲打起来,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平稳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但何雨水分明看到,父亲沾满泥灰的耳朵根后面,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可疑的红色,悄悄蔓延开来,很快又被汗水冲刷得模糊了痕迹。
何雨水偷偷抿嘴笑了,她轻轻捏了捏小梅的手,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只是小声说:“小梅乖,我们扶好梯子。”
最后一块青灰色的新瓦被何大清粗糙的手掌稳稳按进泥灰里,瓦刀边沿沿着接缝处笃实地敲过一圈,发出沉闷而令人心安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