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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章台宫。初秋的肃杀之气被殿内肃穆的沉水香与青铜枝灯的光芒中和,空气中流淌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威压。九重玉阶之上,玄衣纁裳的帝王如同青铜神只,端坐于黑漆髹金御座之中。嬴政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阶下肃立的文武重臣身上,而是穿透了殿门之外铅灰色的苍穹,落在地图西南边陲那片云雾缭绕、群山阻隔的蛮荒之地——巴蜀以南,黔中郡以西,那片被重重大山隔绝、名为“夜郎”的神秘国度。舆图之上,象征帝国疆域的玄黑色在此处边界模糊,被大片象征未知的空白与细密的、代表险峻山势的墨线所替代。
“陛下,” 典客卿姚贾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手捧一卷用兽皮包裹的简牍,躬身启奏,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巴郡守李冰急报:夜郎王‘竹王’,遣其国相‘莫雅’为使,携贡礼,已出牂牁江,溯乌江而上,不日将至枳县(今重庆涪陵),欲入咸阳,朝觐天颜。” 他顿了顿,补充道,“据李冰所察,夜郎使者,言行倨傲,其贡礼之中,有一物…颇为奇异,似为青铜巨树,形制诡谲,非中原所见。”
“夜郎?竹王?” 嬴政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古井无波。他缓缓抬起眼,冕旒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深邃的目光落在姚贾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西南夷君长,素来闭锁山林,不通王化。今主动遣使…是慑于朕平百越之威?亦或…另有所图?” 他的指尖在御座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某种无声的催促。
“臣亦深惑。” 姚贾微微躬身,眼中闪烁着纵横家特有的敏锐,“夜郎僻处西南万山之中,据险自守,其王素以‘夜郎最大’自诩,境内蛮族皆畏服。此番主动遣使,其贡表言辞虽称臣,然据李冰言,其使莫雅神态,颇有不卑不亢,甚至…隐有试探之意。其所携巨树贡礼,更被其国视为‘通灵神器’,非同寻常。臣恐…此非寻常朝贡,乃夜郎王欲借此物,一探我大秦虚实深浅!”
“试探?” 嬴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冷酷的弧度,“以一件铜器,探朕江山?”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枝灯照耀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覆盖了半个御阶。冕旒垂下的玉珠因这动作而轻微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好。朕…允其入觐。”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金铁交鸣,在殿宇梁柱间嗡嗡回响,“朕倒要看看,这夜郎之‘大’,究竟几何?那‘通灵神器’,又能否照亮其井底之蛙的眼目!传旨李冰:善待来使,严加护送!朕要在咸阳宫…亲睹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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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渭水,水色沉碧,带着刺骨的寒意。一支规模不大却异常引人注目的船队,在秦军楼船的拱卫下,缓缓驶入咸阳码头。为首的夜郎使船,形制奇特,船身狭长,通体用巨大的整根楠木刳成,船头高高翘起,雕刻成狰狞的蛇首形状,蛇目镶嵌着绿色的孔雀石,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船上水手皆赤膊跣足,皮肤黝黑,头上盘着巨大的椎髻,耳垂上戴着沉重的青铜耳环,脸上和赤裸的上身刺满靛蓝色的、如同藤蔓与蛇虫纠缠的诡异图腾。
船队靠岸。一队身着玄黑甲胄、手持长戟的秦军锐士迅速控制了码头,肃立警戒,冰冷的眼神扫视着这群形貌迥异的蛮夷。码头上的商贾、力夫、行人纷纷驻足,好奇而略带畏惧地围观着这来自遥远西南的奇景。
夜郎国相莫雅,在数名同样椎髻文身、佩戴青铜短刀、眼神警惕如鹰隼的护卫簇拥下,踏上了咸阳的土地。莫雅年约四十许,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如同压缩的硬木。他穿着一件用靛蓝染就、镶着厚重黑色皮边的麻布长袍,头上戴着象征国相身份的、用层层叠叠的竹片和金丝缠绕而成的奇特高冠。他的脸上刺着最繁复的藤蛇图腾,几乎掩盖了原本的肤色,唯有一双眼睛,锐利、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与毫不掩饰的倨傲。他环顾四周咸阳巍峨的城墙、如织的人流、精良的秦军甲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瞬间便被更深沉的、仿佛评估猎物般的精光所取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数十名夜郎壮汉小心翼翼抬下船的那件巨大贡礼之上。此物被厚厚的、浸染着桐油和草药的深色麻布严密覆盖,仅从轮廓便知其体积惊人,沉重无比。抬杠的壮汉们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每一步踏在码头的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麻布之下,隐隐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铜锈、泥土、以及某种奇异草木的、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典客卿大人,” 负责迎候的秦朝官吏上前,声音带着官式的客套与不易察觉的审视,“奉陛下旨意,迎候夜郎国使。请使团随下官前往馆驿歇息,贡礼暂存少府库,待陛下召见…”
“不必。” 莫雅的声音响起,生硬的秦语带着浓重的西南口音,却异常清晰,打断了官吏的话。他微微抬手,示意抬着贡礼的壮汉停下,锐利的目光直视那官吏:“此乃我夜郎国宝,‘牂牁神树’,通灵天地,沟通祖神。非寻常器物,不可轻慢,更不可离使臣左右。存放库房?不吉。”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一丝对秦人规矩的隐隐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