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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城,这座矗立于胶东半岛、饱经风霜的坚城,在深秋的寒流中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凛冽的北风自渤海湾呼啸而来,卷起城头戍旗猎猎作响,抽打着戍卒冻得发青的脸颊。城郭之外,曾经富庶的田垄早已荒芜,枯黄的野草在风中伏倒,露出龟裂的黑色土地。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腥、泥土的干涩,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临淄沦陷、齐王建被掳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已传遍胶东,后胜引狼入室、卖国求荣的丑行,更点燃了齐人积压百年的怒火与屈辱。然而,在这末日般的氛围里,即墨城却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紧张与决绝。城头之上,守军的身影比往日更加密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通往临淄方向的驰道尽头,每一个烽燧都处于最高戒备,青黑色的狼烟随时准备刺破铅灰色的苍穹。
即墨城的心脏,田氏宗祠。这座历经数百年风雨、古朴厚重的建筑,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粗大的梁柱支撑着高阔的屋顶,上面彩绘的田氏先祖征伐、农桑的图案在摇曳的松明火把下忽明忽暗,仿佛祖先的灵魂也在注视着这危亡时刻。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的幽香、松脂燃烧的焦味,以及一种无声的悲愤。宗祠正堂,密密麻麻跪满了田氏各房的成年男子,上至白发苍苍的耆老,下至刚刚束发的少年,人人身着素服,腰系麻带,脸上刻着亡国的耻辱与同仇敌忾的决然。压抑的啜泣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肃穆的大殿中低低回荡。
正前方,巨大的田氏先祖牌位前,香炉中三柱粗大的线香青烟笔直,散发着沉郁的香气。牌位之下,肃立着一位老者。他便是当今田氏宗族的族长,田儋(dān)。田儋年逾古稀,身形清癯,背脊却挺得如同城头那饱经风霜的旗杆。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深衣,白发用一根简朴的木簪紧紧束起,布满沟壑的脸上刻满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毅。他手中紧握着一卷已经磨损泛黄的古老帛书——那是田氏先祖田单在即墨孤城抗燕、火牛破敌后,齐襄王亲赐的嘉勉诏书,象征着田氏一族守护齐地的荣耀与责任。
“列位宗亲!” 田儋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瞬间压下了祠堂内所有的杂音,在大殿梁柱间嗡嗡回响,震得香炉中的青烟都为之一颤。他缓缓举起手中那卷象征着家族荣光的先祖帛书,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临淄破了!王…被掳了!” 田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我泱泱大齐,八百年社稷,竟…竟亡于后胜此等蠹国奸贼之手!亡于秦人虎狼之口!此乃齐人之耻!田氏之辱!” 他浑浊的老眼中,滚烫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沿着深刻的皱纹滚落,滴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看看这帛书!” 他猛地将帛书展开,上面齐襄王遒劲的篆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先祖田单,于即墨孤城,以火牛之阵,破燕军十万,复我齐国七十余城!那是何等的血性!何等的智勇!何等的…不屈!”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胸膛剧烈起伏,“今日!即墨城犹在!田氏血脉未绝!难道我等,竟要做那引颈就戮、任人宰割的羔羊?做那亡国灭种、愧对先祖的不肖子孙?!”
“绝不!” 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他正是田儋的族弟,以勇武刚烈着称的田荣!田荣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骨节咯咯作响,如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族长!荣请命!愿率族中子弟,死守即墨!秦狗若来,定叫他在这城下,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让天下人看看,齐国,还有敢战之男儿!田氏,还有不屈之脊梁!”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点燃了祠堂内压抑已久的悲愤之火!
“死守即墨!宁死不降!”
“杀秦狗!报国仇!”
“田氏子弟,与城共存亡!”
如同干柴遇烈火,祠堂内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年轻的子弟们热血沸腾,捶胸顿足;年长的族老们老泪纵横,以杖顿地。亡国的耻辱、家族的荣辱、对后胜的切齿痛恨、对秦军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汇聚成一股冲天的、玉石俱焚的决死之气!火光在每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跳跃,映照着他们眼中那如同野兽般择人而噬的凶光。
田儋看着群情激愤的族人,感受着这沸腾的血性与不屈的意志,老泪纵横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近乎悲怆的欣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沸腾的声浪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好!好!这才是我田氏的好儿郎!这才配得上先祖田单的英魂!” 田儋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然,守城御敌,非仅凭血气之勇。我即墨城坚池深,粮秣尚足,民心可用!更有…” 他目光如电,扫过人群,“我田氏百年经营,遍布胶东的义士豪杰!此乃我抗秦之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