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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冰粒,在辽东莽莽雪原上呼啸,如千万头饿狼齐声嘶鸣。天空是铁铸的灰,沉沉地压向大地,压得人喘不过气。积雪没膝,每一步跋涉都耗尽残存的气力,留下深坑旋即又被风雪抹平。一支破败的队伍在雪雾中艰难蠕动,像一条垂死的巨蟒,留下断续、绝望的痕迹。队伍核心,一辆简陋的雪橇上,裹着厚重却破旧狐裘的公子嘉,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昔日赵国贵公子的矜贵风流早已被风雪与流亡碾得粉碎,只剩下刻骨的疲惫与沉沉的暮气。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卷用油布重重包裹的宗谱,那是赵国王室最后的血脉证明,滚烫得灼人,冰冷得刺骨。雪橇旁,须发皆白的老臣公孙乾,每一步踏下都沉重如坠千钧,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南方,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雪幕,看到那早已沦陷、只剩断壁残垣的邯郸城。
“公子…代城…怕是守不住了…” 公孙乾的声音嘶哑干裂,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碴里抠出来,“斥候…回报…秦将辛胜…已破居庸塞…大军…离此…不足百里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如风中残烛。
公子嘉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那冰冷的宗谱卷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穿透漫天风雪,投向遥远的南方,投向那片埋葬了父兄、宗庙和所有荣光的故土。许久,一丝近乎碎裂的苦笑才在他冻得青紫的唇边艰难绽开:“守?公孙卿…从邯郸陷落那日起,赵…便亡了。嘉,不过是守着一点不肯咽下的气罢了。”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百余名残兵败将——他们衣衫褴褛,甲胄破损,冻伤的耳朵、手指乌黑发亮,眼神里交织着麻木的绝望和困兽般的最后一丝凶狠。“只是…连累你们,随我…在这绝地苦熬…”
“公子何出此言!” 一名脸上带着冻疮的年轻裨将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吾等生为赵人,死为赵鬼!只要公子在,赵国便在!秦狗要来,便让他们踩着吾等的尸骨过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仅存的半截青铜短剑,剑刃早已崩口卷刃,却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垂死野兽不甘的咆哮。
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附和,兵器与冻硬的甲片碰撞,发出叮当碎响,在这死寂的雪原上,微弱却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爆发一阵骚动和短促的兵刃交击声,随即是凄厉的惨叫!雪雾被搅动,几道迅捷如鬼魅的黑影在溃散的代兵中穿梭,手中短小的骨刃和石斧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花,瞬间被酷寒冻结成暗红的冰珠。是肃慎人!这些辽东雪原上的猎手,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趁着代军疲惫不堪,发动了致命的突袭!
“结阵!保护公子!” 公孙乾嘶声力竭地大吼,拔出佩剑,颤巍巍地挡在雪橇前。然而长途奔袭、饥寒交迫的代兵早已是强弩之末,阵型瞬间被肃慎猎手撕开数个口子。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肃慎首领,脸上涂抹着诡异的靛蓝油彩,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石斧,劈开两名挡路的代兵,腥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雪橇上的公子嘉!
石斧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朝着公子嘉当头劈下!千钧一发之际,那名年轻的裨将如同疯虎般从侧面扑来,用身体狠狠撞向那肃慎首领!噗嗤!石斧深深劈入他的肩胛,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裨将口喷鲜血,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肃慎首领的腰,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口中兀自嘶吼:“公子…走啊!”
公子嘉目眦欲裂!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绝望。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从雪橇上跃起,抽出一直压在身下的那柄古剑——剑身狭长,布满菱形暗格纹路,正是赵国武库的珍藏,锋利无匹的“龙渊”!冰冷的剑柄入手,一股沉凝的力量感仿佛沿着手臂涌遍全身。他手腕一抖,龙渊剑化作一道凄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肃慎首领因被抱住而暴露的咽喉!
“噗!” 利刃刺穿皮肉筋骨的声音。滚烫的鲜血如箭般喷射在公子嘉苍白的脸上,瞬间又被寒风冻结。肃慎首领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喉咙里咯咯作响,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压在了那舍身护主的裨将身上。剩余的肃慎猎手眼见首领毙命,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哨,如同受惊的雪兔,瞬间隐没在茫茫风雪之中。
雪地上,只剩下几具迅速被雪覆盖的尸体,和一片刺目的猩红。公子嘉拄着滴血的龙渊剑,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腑。脸上温热的血迅速变得冰冷粘腻,如同戴上了一张狰狞的面具。他低头看着脚下纠缠在一起的尸体——那忠心耿耿的年轻裨将,和那凶悍的肃慎首领,生命都在此刻终结,在这片无名的雪原上,意义截然不同,结局却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