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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薨逝后的头三日,国丧为重,不必上朝。
裴齐光日日一身素服,在凤仪宫主持祭奠,眉宇间是深重的疲惫与哀伤。
但无论仪程多繁复,间隙与夜晚必回曜华宫,那里是风暴中唯一的港湾。
暖阁里,沈朝盈气色在静养下略好,眉间倦意难消。
大公主依旧沉默,抱着旧娃娃蜷在榻上发呆,或紧挨着沈朝盈,小手揪着她衣角。
裴齐光回来,或默默坐在女儿身边,大手笨拙却坚持地轻拍她单薄的背;或与沈朝盈低声交换几句,眼神交汇间默契了然。
更多时只是安静待着,让暖阁里这点由她们带来的微弱生气,驱散他满身的寒意与血腥。
大公主紧绷的身体在沈朝盈温声细语和裴齐光沉默的陪伴下,渐渐松了些,夜里惊醒也少了。
三日后,国丧稍缓,裴齐光换上玄黑龙袍,重临金銮殿。
龙椅冰冷,阶下肃立。
处理完积压政务,短暂的沉寂被打破,礼部尚书周阁老持笏出列,声音苍老清晰。
“陛下,皇后娘娘新丧,举国同哀,臣等本不该于此际言及中宫。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长久无主,以安社稷,定人心。”
他抬眼看向御座,目光锐利,“珩贵妃侍奉有功,怀有龙嗣,此乃社稷之福,然立后乃国之大事,关乎宗庙礼法。沈氏出身县令之家,门楣浅薄,恐难服众望,担此母仪重任。且其所怀龙胎,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若为公主……更添非议。”
“臣以为,立后当慎,宜择世家贤淑、德才兼备之贵女,方为社稷之福!”
他话音落,殿内死寂,暗流涌动,几个老臣微微颔首。
裴齐光端坐御座,脸上无波无澜。
只是在听到“县令之家”、“门楣浅薄”、“是男是女尚未可知”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结冰,锐利得刺骨。
他并未立刻开口,目光如实质般缓缓扫过阶下,无形的威压让空气凝滞。
周阁老被那目光一刺,心头微凛,下意识垂低了视线。
“周阁老。”裴齐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冷冽如深冬寒泉,字字清晰砸在殿中,“你言后宫不可长久无主,朕以为然。”
他话锋微转,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然,你言沈氏门楣浅薄,朕倒要问,何为贵?何为贱?是以门第论英雄,还是以功绩定尊卑?”
他并未起身,只微微前倾,目光如寒星锁定周阁老:“除夕宫变,叛臣作乱,勾结外敌,社稷危悬。”
“是谁,于刀光剑影中临危不乱,助朕稳定宫闱,护佑皇嗣?”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是谁,于皇后病榻前,受其临终托付,视大公主如己出,日夜安抚照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又是谁,怀朕骨血,历经险阻,仍坚韧不拔,为朕分忧解难?”
他每问一句,殿内便沉静一分。
“是你们口中‘门楣浅薄’的珩贵妃。”裴齐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护驾安宫,抚育皇嗣,其功不逊沙场,她受皇后托孤重诺,仁善赤诚,其德可昭日月。”
”此等女子,如何不配为后?莫非在尔等眼中,唯有生来顶着祖荫的‘贵女’,才配得上这中宫之位?”他尾音微挑,带着一丝冰冷的嘲意,“那朕倒要问,除夕夜乱臣刀锋所指时,那些贵女,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