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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飞护送如萍回陆宅这段路，走得比想象中艰难百倍。
天刚蒙蒙亮，杜飞就带着如萍从教会医院后门溜了出来。如萍还发着低烧，蓝布旗袍下摆沾着泥水，那是昨夜躲避巡逻队时在臭水沟里蹭的。杜飞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右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每走一步都像有把钝刀在割他的神经。
"再坚持一下。"杜飞压低声音，扶着如萍躲进一处断墙的阴影里。远处传来日本兵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他下意识把如萍往身后护了护，左手摸向别在后腰的柯尔特手枪。
如萍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
杜飞转头，看见晨光中如萍苍白的脸。她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哀求。这个眼神让杜飞想起三天前在南京城外，何书桓把如萍的地址塞给他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放心。"杜飞咧咧嘴，露出标志性的憨笑，"我答应过书桓的。"
他们像两只灰老鼠般在废墟间穿行。经过法租界关卡时，杜飞把最后一块银元塞给了守门的安南兵。那人掂了掂银元，斜眼打量如萍："你老婆？"
杜飞的手心沁出冷汗。如萍突然挽住他的胳膊，虚弱地笑了笑："我家先生带我看医生。"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杜飞耳根发红。直到转过两条街，如萍才松开手，轻声道歉："对不起，刚才..."
"没、没事！"杜飞结结巴巴地摆手，差点撞翻路边的馄饨摊。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拐进霞飞坊。远远望见陆宅的灰砖墙时，杜飞的膝盖突然一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松了口气。如萍赶紧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全被血和汗浸透了。
"你..."如萍的眼泪砸在杜飞手背上。
杜飞却笑了，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到啦。"他摘下皱巴巴的报童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我就送到这儿吧。"
如萍愣住："你不进去？"
"我这样..."杜飞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工装裤，又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苦笑了一下，"不合适。"
远处传来卖报童的叫卖声："最新消息！南京守军..."后面的内容被风吹散了。杜飞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他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书桓托我转交的。"
如萍接过信封，触手冰凉。她还想说什么，杜飞却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快回去吧，伯母他们肯定想你了。"
他转身走得很快，像是怕自己后悔。走出十几步，突然听见身后"吱呀"一声——陆宅的大门开了。杜飞没敢回头，但他知道，如萍一定站在门口望着他。
这个念头让他既甜蜜又心酸。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去武汉的车票——今早刚从黑市换来的。何书桓说得对，有些仗，总得有人去打；有些人，也总得有人去守护。
拐过街角时，杜飞最后望了一眼陆宅的屋顶。阳光下，那方小小的天空蓝得刺眼，像极了何书桓留在南京的那条蓝围巾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