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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客栈的酒旗染成赭红色时,张起灵摘下斗笠抖落满身尘土。堂内鼎沸人声中,他选了角落位置落座,粗陶碗里的麦酒泛起细小泡沫,倒映着梁间摇晃的灯笼光影。邻桌三个汉子的交谈如碎冰般撞入耳中。
"洪州那座荒山邪乎得很!"络腮胡的耿习猛灌一口酒,碗沿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三更天能听见山腹里传来铁链拖拽声,前日我还瞧见有人用桐油浸泡桃木!"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裹着兴奋与恐惧。
削瘦的孙千闻言瞳孔骤缩,袖中藏着的青铜罗盘微微发烫:"莫不是前朝皇室的秘葬?上个月江州乱葬岗那具悬尸,指甲缝里嵌着的青砖碎屑..."话音未落,被身旁年轻些的孙尚一把拽住。
"哥!咱带家伙去探探!"孙尚的绣春刀在靴筒里轻晃,"凭咱小天位的功夫,还怕那些摸金贼?"他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却被孙千反手敲了个爆栗。
张起灵垂眸啜饮麦酒,听着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言。忽然,耿习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搭在桌边的手——右手中指比常人长出半寸,关节处结着常年握取机关的厚茧。"孙兄快看!"耿习的酒碗险些打翻,"那人的手指..."
孙尚顺着目光望去,突然嬉皮笑脸:"难怪隔壁王寡妇总往这边瞄,这手..."话未说完,后腰已挨了孙千一记肘击。"蠢货!"孙千脸色骤变,压低声音道,"那是发丘天官的标志!曹操当年设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专破九死机关,你没见他袖中藏着的..."
张起灵起身时,玄色披风带起一阵劲风,桌上铜钱叮当作响滚落在地。孙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抓住兄长衣袖:"大哥!若能说动这尊大佛,别说古墓,就是皇陵也能闯一闯!"孙千摩挲着腰间罗盘,铜针正不受控地剧烈转动,他望着楼梯拐角消失的身影,眼中闪过算计的幽光:"明日卯时,按老规矩试探。
时三刻,晨雾未散。张起灵正用竹篾细细打磨黑金古刀,忽闻门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叩击——两长一短,正是摸金行当里"寻路问宝"的暗号。他将伞骨收入袖中,抬眼时正见孙氏兄弟与耿习鱼贯而入,孙尚腰间的洛阳铲裹着新鲜泥土,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兄弟好眼力!"孙千率先打破沉默,青铜罗盘在掌心转得飞旋,"实不相瞒,洪州那座山的龙脉走向...怕是藏着能改写命数的大墓。"他刻意压低声音,余光却盯着张起灵的黑金古刀。
张起灵指尖划过窗棂上的裂痕,昨夜潜入探查的刺客留下的刀痕犹在。"五五分?"他忽然轻笑,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孙兄可知发丘一脉的规矩?破墓者取三成,护棺者得两成,剩下五成...要留给地下的主人。"话音未落,耿习握着酒葫芦的手猛地收紧,酒水顺着壶嘴滴落在青砖上。
孙尚正要开口,被兄长狠狠踩住脚背。孙千额头沁出细汗,强笑道:"自然依规矩!只是此行凶险,兄弟的发丘秘术..."他话音戛然而止,张起灵已取出半卷泛黄的帛书,《山河舆图》的残页上,洪州地界被朱砂重重圈起。
张起灵将帛书收入怀中,阳光掠过他异常修长的手指,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但我有个条件——若遇机关兽,听我号令;若见血尸,不许恋战;若触禁制..."
"包在我们身上!"孙千抱拳时,腰间铜铃发出细碎声响,目光却在张起灵掌心的薄茧上多停留了半刻。他依次引荐,耿习憨厚点头,孙尚却斜睨着这位自称"陈刚"的旅人,佩刀在靴筒里轻轻晃动。
远处长安城,真正的天捷星陈刚正往竹筒里装填迷烟,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着鼻子嘟囔:"哪个龟孙子咒我?"全然不知千里之外,有人顶着他的名号踏入盗墓江湖。
"光说不练假把式!"孙尚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陈兄既是道上的,不如过两招?"话音未落,拳风已裹挟着腥甜的酒气扑面而来。孙千脸色骤变,刚要阻拦,却见张起灵轻抬衣袖,掌心未触皮肉,孙尚的攻势竟如撞在棉花上般溃散。
"老二!"孙千抄起桌上的青铜罗盘横在胸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兄弟二人双掌相抵,雄浑内力在客栈中央炸开气浪,木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张起灵却负手而立,玄色衣摆无风自动,指尖随意点出的几缕劲气,竟将两人震得连退三步。
孙尚撞翻酒坛,琥珀色的酒水漫过他颤抖的靴面。他望着张起灵垂落的修长手指,突然想起昨夜兄长的告诫:"发丘天官若动真格,能徒手捏碎精铁机关..."冷汗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前辈大天位的修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孙千擦着额角冷汗,罗盘上的北斗七星纹还在剧烈震颤。他深施一礼,青铜罗盘的寒芒映出张起灵面具下的浅笑:"陈兄这手功夫,莫不是当年..."话未说完,张起灵已转身收拾行囊,袖口扫过处,地上碎裂的酒坛竟自动拼成完整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