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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年间的风华中,李治或许从未想过,自己的晚年竟会困于病榻与权谋的泥沼中不得脱身。那些年里,头风病如附骨之疽,时时扯着太阳穴突突作痛,四肢亦常麻木不仁,连批奏疏时毛笔都握不稳——太医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汤药喝得舌根发苦,却始终瞧不出根治的法子。
更叫人揪心的,是储君之位的动荡:长子李忠被废,次子李孝早逝,随后李弘暴毙、李贤被贬,亲生儿子们或死或囚,朝堂上“国本”二字,成了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对外战事亦不顺,吐蕃屡屡犯边,西域诸州时降时叛,曾经太宗皇帝打下的辽阔疆土,如今在他手里竟似有些握不住了。
永隆二年闰七月,暑气未消,李治却觉得身子骨像被抽了筋般绵软。头风发作时,他疼得拿玉镇纸狠压太阳穴,眼前直冒金星——太医跪在地毡上,额角冷汗涔涔,只敢说“陛下龙体需静息”,却拿不出半分对策。恍惚间,他忽然想起父亲太宗晚年服丹的事,当年自己还曾在御书房里笑谈“秦皇汉武求仙,不过是愚人之举”,如今轮到自己被病痛折磨得日夜难安,竟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长生药”这茬。
于是下诏征天下方士,炼丹炉的青烟很快在太极宫偏殿腾起。数百方士各显其能,丹炉里炼出的丹药五花八门:有裹着金箔的“太一元丹”,有混着朱砂、硫磺的“紫霞丹”,每颗都被说得能“益气补元、长生不老”。
可李治对着玉案上堆成小山的丹丸,终究是犹豫的——满朝文武谁不知太宗服丹暴毙的旧事?谏议大夫屡屡上疏,说“金石之药,性烈伤肝”,他虽烦透了这些唠叨,却也不敢贸然吞服。
直到那夜,头风痛得他咬破了锦帕,冷汗浸透了中衣,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忽然生出一股绝望:难道真要被这病痛活活拖死?鬼使神差地,他抓起案头最红的一颗丹丸,仰头灌了下去——甜腥之气在舌尖炸开,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涌,却被他强忍着又吞了几颗。
原以为能如方士所言“病痛立消”,谁知次日清晨,四肢竟肿得像充了水的皮囊,头风非但没止,反而添了心口绞痛,连起身都需宦官搀扶。
武后站在寝殿纱帐外,看着内侍们进进出出传太医,指尖轻轻绞着绢帕。她太清楚李治的处境了——这位登基时风华正茂的天子,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可她更清楚,自己的权势与李治的皇权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龙御归天,关陇集团那些老臣必然会拿“牝鸡司晨”做文章,把她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权柄夺走。
长安,这座李唐皇室经营了近百年的都城,街巷里藏着太多关陇贵族的眼线,尚书省、中书省的官员们,有多少是对着李唐宗庙磕头的?
得让陛下离开长安,去洛阳。那里是她多年前就开始布局的地方,自显庆年间她建议迁都洛阳,如今宫城、府衙、禁军,早已渗满了她的心血。
可怎么劝动病入膏肓的李治?看着榻上皱着眉咳得喘不过气的丈夫,武后忽然想起李治早年对“封禅”的向往——太宗生前未及封禅泰山,一直是他的遗憾。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您说过‘五岳为天下之尊,若能一一封禅,方不负太祖太宗之基业’?”她亲手替李治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他手背的老人斑,“如今泰山已封,可嵩山尚未祭告天地,何况还有恒山、华山、衡山、庐山……若能东幸洛阳,以洛阳为起点,先封中岳嵩山,再将五岳逐一祭拜,定能让四海百姓知陛下功德,上达九天。”
李治抬眼望着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封禅,那是帝王彰显天命的大事,若能在生前完成,也算不负“高宗”之名。可刚想点头,一阵眩晕袭来,他扶着额头苦笑:“朕如今这身子……怕是连马车都坐不稳了,还谈什么封禅五岳?”
武后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洛阳距长安不过数百里,沿途驿站早已修缮一新,陛下可乘玉辇缓行,每日行数十里便歇脚,断然累不着。何况……”她顿了顿,眼尾微微上扬,
“当年太宗皇帝征高句丽时,病中仍坚持巡营,陛下若能亲至洛阳,便是向天下昭示大唐天威未减,那些蠢蠢欲动的外敌,又怎敢轻举妄动?”
关中大地却已被饥荒的阴云笼罩。田地里的麦苗早在春旱时就枯成了枯草,树皮被剥得发白的槐树歪歪扭扭立在村口,逃荒的难民拖家带口挤在长安城外,啃着掺了观音土的麦饼,目光里满是对粮食的渴求。
官仓的存粮早在前几个月就见了底,市集上的米价像断了线的风筝——初时一斗米不过百钱,不过旬月竟涨到三百千,就连达官贵人府上的米缸,也开始省着量下锅。
李治躺在寝殿里,听着宦官战战兢兢禀报城外饿殍的情形,手指捏着奏疏的边角直发抖。他想起登基初年,关中也曾闹过饥荒,父亲太宗带着百姓去洛阳就食,那时他跟在辇车旁,看见沿途百姓捧着粗麦饭朝皇家队伍磕头,眼里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