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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太行,千峰如剑,万壑藏风。深秋时节,莽莽苍苍的山林已褪尽绿意,只余下铁灰、赭红与焦褐交织的磅礴底色,如同一条蛰伏于北中国大地的洪荒巨龙,鳞甲森然,呼吸间吞吐着凛冽的寒气,我与郭嘉,车骑儿等人,便在这巨龙的脊背褶皱间艰难穿行。
山路崎岖,荒无人迹。我勒马于一处突兀的山崖之上,玄色大氅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身后,郭嘉裹着厚厚的裘氅,脸色在清冷山风中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穿透稀薄云霭,投向群山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险峻轮廓——黑山军的大寨“盘龙坳”。
车骑儿则如一座铁塔般杵在我的马侧,重甲覆身,手中那柄骇人的狼牙棒随意地扛在肩上,棒体寒光流转,映着他粗犷虬结、写满不耐的面容。数十名精悍亲卫,皆默然肃立,人与马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好一个盘龙坳。”我的声音沉稳,在山风呼啸中依旧清晰,“依天险,扼要冲,易守难攻,难怪张燕啸聚十万之众,袁本初、曹孟德亦奈何他不得。”
“蛇盘于渊,终非龙腾九天之象。”郭嘉轻轻咳嗽一声,拢了拢裘氅,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又一针见血,“张燕此人,流民渠帅之首,非寻常草寇。其势虽大,根却在‘求生’二字。朝廷视之为疥癣,诸侯视之为爪牙或障碍,却无人真正予其出路。困守穷山,劫掠为生,终非长久。此,正是大将军可乘之机。”
车骑儿闻言,不耐地哼了一声,狼牙棒重重顿在脚下坚硬的山岩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军师说得文绉绉!要俺说,管他张燕李燕,不服王化,一棒子槌开他那鸟寨门,看他还敢不敢龇牙!费这鸟劲上山作甚!”他声如洪钟,震得崖壁似有碎石簌簌滚落。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车骑儿,斧钺可摧坚城,却难服人心。张燕麾下,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今日若一味恃强,纵得黑山,亦失河北民心根基。此行,非为征伐,乃为收心。”我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云雾缭绕的盘龙坳,“奉孝所言极是,张燕缺的,是一条看得见、走得通的活路。我,便给他这条路。”
又跋涉了大半日,当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开始从千山万壑的深处汩汩涌出,将天光一寸寸吞噬时,盘龙坳那雄踞于两座如刀劈斧削般险峰之间的巨大寨门,终于赫然矗立在众人面前。
此门非木非石,竟是以整棵整棵的巨大铁杉木,裹以厚厚生牛皮,再以碗口粗的铁箍层层铆死构筑而成!门高逾三丈,黝黑沉浑,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沧桑。门楼上,依着山势修筑着箭塔、望楼,无数身裹杂色皮袄、手持弓弩刀枪的黑山士卒身影在垛口后若隐若现,冰冷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居高临下地盯在我们一行人身上。
一股无形的、混杂着血腥、汗臭、皮革和松脂燃烧气味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这扇巨门之后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亲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战马也感受到不安,喷着响鼻,不安地刨着蹄下的碎石。
未等我们开口通名,那巨大的黑山军寨门,竟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缓缓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缝隙渐宽,露出门后一片被火光照亮的空地,以及空地中央,一个卓然而立的身影。
此人身材并不算十分魁梧,却异常精悍结实,如同一块历经激流冲刷的黑色礁石。他身披一件半旧的玄色铁鳞甲,外罩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战袍,浓密的须髯虬结如钢针,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陷在浓眉之下,开合之间精光四射,如同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猛虎,充满了桀骜、警惕,以及一种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凶悍与果决。他便是黑山军大帅,纵横太行十余载,令诸侯侧目的“飞燕”张燕!
张燕身后,雁翅般排开十数名剽悍头领,个个面目粗豪,筋肉虬结,眼神或凶狠、或狡黠、或犹疑,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们一行人。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哈哈哈哈哈!”张燕突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笑声在两侧绝壁间回荡碰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大步向前,抱拳为礼,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草莽豪气:“久闻大将军罗业威震河北,今日竟亲履险地,驾临我这穷山恶水之地,真令张某这盘龙坳,蓬荜生辉啊!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口中说着客套话,目光却如两把剔骨钢刀,在我脸上、身上反复刮过,审视之意昭然若揭。
我翻身下马,动作沉稳利落,脸上亦浮现出从容的笑意,抱拳还礼:“张帅威名,如雷贯耳。太行巍巍,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罗某冒昧造访,只为一睹英雄风采,共谋生民福祉,何谈恕罪?” 我目光坦荡,与张燕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在空中碰撞,竟不落下风。
就在此时,一声极其刺耳、充满不屑的冷哼,如同冷水浇入滚油,骤然打破了这表面融洽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