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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的哈哈镜群在电石灯光下泛着冷芒，李默生的尸体仰躺在碎镜堆中，胸口的镜刃恰好刺穿心脏，与老周的死状如出一辙。纪白用镊子拨开死者紧握的右手，指缝间掉出半枚银扣，扣面刻着未完成的玫瑰图案——正是苏婉卿门槛缝里那类铜扣的银质版。苏婉卿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李默生偷了孟文轩的衣服，他早就知道孟文轩没死！”
纪白掀起死者的白大褂，内侧绣着的“李”字边缘渗着香水味。“是‘夜玫瑰’，”他用载玻片刮取样本，“和匿名信、老周茶杯、苏婉卿身上的香水成分完全相同。”苏婉卿踉跄着后退，撞在一面哈哈镜上，镜面映出她手腕的月牙形伤疤，伤疤处的皮肤突然裂开道细缝，渗出暗红液体。
“你的伤不对劲，”纪白抓住她的手腕，解剖刀挑开伤疤处的皮肤，里面露出半截银质镜柄，柄端刻着“M.Y”。苏婉卿痛得浑身发抖：“十年前孟文轩用这镜柄打我，说我坏了‘镜中花’的事......”纪白取出镜柄，金属表面凝着层黑垢：“这是长期浸泡福尔马林的痕迹，你的伤是人为造成的。”
仓库顶部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纪白拽着我们躲到镜架后。黑影从天窗跃下，脚踩在李默生的尸体上，靴底沾着红黏土——和老周鞋底的泥土一致。纪白掷出解剖刀，刀刃钉在黑影脚踝上，对方惨叫着倒地，斗笠滑落，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是商会门房老周！
“你不是死了吗？”我踢开他手中的镜刃。老周抱着流血的脚踝狞笑：“假死骗你们的，李默生早知道我和孟文轩联手！”纪白从他口袋里搜出个铅盒，盒内装着十二支注射针剂，标签写着“醉仙散”，针剂底部沉着鸦片渣。老周突然扑向苏婉卿：“是她！十年前她用镜柄杀了沈仲平，还想嫁祸给孟文轩！”
苏婉卿尖叫着推开老周，后背撞在镜架上，整排哈哈镜轰然倒塌。纪白拉起她时，看见镜面碎片上用血水写着“5.15”，血字边缘有被鞋跟蹭过的痕迹。“老周在说谎，”纪白指着碎片，“血渍氧化程度显示，字是李默生死后写的。”老周突然从靴筒摸出把枪，纪白眼疾手快用镜刃打落，手枪滑进镜架缝隙，撞开个暗格。
暗格里有个蜡封的木匣，匣内放着孟文轩的行医执照、船票存根，还有盘录音蜡筒。纪白将蜡筒放入留声机，沙哑的声音在仓库回荡：“1920年5月15日，沈仲平发现李默生用‘镜中花’走私鸦片，苏婉卿劝他不要报警，两人争执时她失手推倒沈仲平，头撞在镜架上......”录音突然变成挣扎声，接着是孟文轩的声音：“我帮你伪造现场，但鸦片款必须用来资助革命党。”
苏婉卿瘫坐在碎镜堆中，泪水混着血水滑落：“是我杀了仲平，可那鸦片款他早就知道是走私来的......”纪白捡起蜡筒，发现底部刻着“M赠苏”，和铜镜上的落款一致。老周突然狂笑起来：“孟文轩骗了你们！他才是‘镜中花’的真正主人，李默生只是个幌子！”
这时，仓库大门被撞开，英国警长带着巡捕冲进来，枪口对准我们：“楚探长，人赃并获！”纪白将蜡筒藏进衣兜，指着老周脚上的红黏土：“警长先生，这种土只有商会仓库后墙才有，老周才是连续杀人凶手。”警长的目光扫过苏婉卿手腕的伤疤，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老周耳边飞过，击碎了他身后的镜子。
镜碎声中，苏婉卿突然站起身，从发髻取出枚银簪，簪头是镜形图案：“十年前孟文轩给我这簪子，说能照见人心。”她将银簪插进胸口的衣襟，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沈仲平的日记残页，页边用血水写着：“曼云非凶手，真凶另有其人，镜中藏密......”
纪白接过残页，对着光看：“血字下面有铅笔痕，是沈仲平的字迹。”他用解剖刀轻轻刮擦纸背，显出一行小字：“李默生袖口的小丑，孟文轩镜柄的血，老周鞋底的泥，皆是障眼法。”苏婉卿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的血滴在残页上，晕开的血迹恰好遮住“真凶”二字。
巡捕将老周拖走时，他还在嘶吼：“是孟文轩！他躲在......”话未说完就被警长捂住嘴。纪白蹲在李默生的尸体旁，翻开他的衣领，后颈有个月牙形针孔：“死前被注射了‘醉仙散’，凶手想让他保持清醒看自己被杀。”我望着那些扭曲的哈哈镜，突然想起蜡筒录音里孟文轩的话——“伪造现场”。
苏婉卿被带走前，塞给我个小巧的银镜匣：“这是仲平送我的，说镜匣打开时，真相会自己走出来。”匣盖雕刻着闭合的三叶草，我轻轻一按，匣盖弹开的瞬间，里面弹出根细针，针尖沾着蓝黑色毒液。纪白用载玻片接住毒液：“和老周枪里的子弹毒液成分相同。”
雨又开始下了，纪白撑着伞送我回事务所，油布伞上的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无数小坑。“楚明，”他突然停下脚步，“苏婉卿的伤、李默生的死、老周的假死，都围绕着‘镜中花’，但孟文轩到底在哪？”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镜匣，匣盖边缘刻着半朵玫瑰，和老周掉落的银扣图案吻合。
事务所的台灯亮着，窗台上放着封信，信封还是那个歪鼻子小丑图案。纪白拆开信，信纸中央用鲜血画着个完整的三叶草，叶心插着镜刃，镜刃上倒映着苏婉卿的脸。信末写着：“玩笑第二幕，该看镜中花如何凋零了。”信纸背面有玫瑰香水味，和苏婉卿被捕时身上的味道不同，前调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纪白突然看向我：“孟文轩是医生，他用香水掩盖福尔马林味！”我们冲回商会仓库，在镜架暗格里找到个听诊器，听诊器胶管里塞着张字条：“真凶是——”字条被撕成两半，下半截写着“手中镜”。我望着满地的碎镜，突然明白沈仲平日记里的“镜中藏密”——真凶不是某个人，而是他们共同守护的那个秘密。
玫瑰香水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而镜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却在雨幕中越变越清晰。纪白捡起块刻着“苏”字的镜碎片，碎片反光里，我看见自己的脸扭曲变形，像极了匿名信上那个歪鼻子小丑。也许在这场持续十年的玩笑里，我们每个人都成了镜中的傀儡，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着，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