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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数月心血,终究不曾白费。”身后传来清泠之声,是周冷月。她亦拿起一张纸,对着光细看,眸中映着纸的微芒。
“虽已成,然这纸浆杂质仍嫌多了些。看此处泛黄斑点,便是未捣碎的木质纤维。”秦文指尖点向纸上一处微瑕。
“木质……纤维?”周冷月与近旁的老孙头同时一怔,面面相觑,这词儿如同天书,从未入耳。
“东家明鉴,”老孙头忙不迭解释,皱纹里刻着疲惫与敬畏,“这已是几十个壮劳力,嘿呦嘿呦捣了几天几夜,又经几道筛滤才得的浆水……”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那纸,如同抚过初生婴儿的肌肤。
“孙匠头,那便是筛滤不够细密。下次用麻布,多加几层再试。”秦文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意味。他深知,在这方天地,技术便是命脉,容不得半点含糊。
“眼下这纸,较之过往,已是天上地下。便这般成色,大梁市面上也不多见。”周冷月轻声道。纸张于此世非是新物,然价昂如金,寻常百姓只能用些草纸,唯有富贵之家,才使得起这宣纸。
“要做,便做大梁最好的纸。”秦文心中默念,带着超越千年的见识落于此间,若不能执掌牛耳,岂非愧对这番际遇。
然而,这份初绽的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未散,便被池底沉重的现实迅速吞没。
工坊另一端,景象截然不同。十数条精赤上身的汉子,筋肉虬结如古铜铸就,分作几组,围拢着巨大的石臼。
沉重的硬木长杵被他们环抱,每一次奋力举起,裸露的脊背上汗水便如蜿蜒小溪滚落,在尘埃中划出亮痕。喉间迸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号子:“咳——哟!起——!” “嘿——哟!落——!” 号子声中,千钧木杵轰然砸下,重重撞击在石臼内浸泡得发胀的树皮草梗之上。
“砰!砰!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远古战鼓,在工坊内反复擂响,震得脚下地面微微发颤,轻易盖过了抄纸池畔的欢腾。如此耗尽人力,汗流浃背劳作一整天,所得纸浆,不过寥寥数桶。
秦文的目光从手中温润的宣纸移开,落在那号子声中奋力挥杵、汗如雨注的身影上。原始的劳作方式与他带来的局部革新,形成刺眼而无奈的鸿沟。一股沉甸甸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这效率,搁我那时代,主事人怕是要以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罪名进去踩缝纫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念头在脑中滑过,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大梁数百万寒窗士子,何时才能人人有纸可书?这条路,怕是比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更令人望而却步。”
科技的火花,在庞大滞重如山岳的旧时代现实面前,终究显得如此微弱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