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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福祥楼六层账房内,烛火煌煌,其光明亮得几乎要将窗外沉沉的暮色逼退。空气中沉浮着浓郁的墨香与纸张特有的、略带干燥的草木气息。
秦文推门而入,目光越过堆积如山、几乎遮住半壁墙的账册卷宗,精准地落在那伏案疾书的纤细身影上——周冷月。
宽大的素色布袍裹着她,愈发衬得身形伶仃单薄,仿佛案头那跳跃不定的烛焰带起的微风,都能将她吹散。
摇曳的光晕,在她清冷而专注的侧脸下,刻印出两抹疲惫的青影。
他目光微移,注意到周冷月身旁侍立着一个清秀安静的少女,正动作轻巧而娴熟地分理着散乱如雪的票据。少女眉眼低垂,神情恭敬。
“青莲?”秦文认了出来,是当初在乌河部落顺手救下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一丝歉疚掠过心头,他温言道:“跟着周管事,可还习惯?”他语气平和,“以后便安心在周管事身边学着,便是打个下手,也是好的。”
青莲闻声,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放下手中票据,屈膝深深一福,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谢东家救命大恩,谢周管事慈悲收留。青莲…青莲一切都好,习惯的。”她始终不敢抬头直视秦文,目光只敢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上。
周冷月闻声,终于从那浩瀚如海的数字迷宫中抬起头来。清冷的脸上因长久的专注而略显苍白,此刻却因秦文的到来和话语,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东家有心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是长久少语和心力交瘁的痕迹,“青莲这丫头,倒是个难得的。竟还认得些字,粗通算数,比许多男子都强。这些日子帮我誊抄账目、核对些零散数字,手脚麻利,心也静得下来,省了我不少心力。”她说着,目光在青莲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满意。
秦文的目光却未曾离开周冷月。看着她因揉按发酸手腕而露出的、被墨痕沾染的纤细指尖,那点点墨渍如同落在白玉上的瑕疵,刺得他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疼惜。
“冷月,”他走近几步,声音低沉而恳切,“账目如山海,太福祥如今一万余众,每日银钱流水,比那江河奔涌亦不遑多让。光靠你一人独力支撑,纵是铁铸的金刚,也经不住这般熬炼。你得学着放手,多培养几个得力心腹,替你分担肩上千斤重担。尤其这管账的活计,最是耗损心神,一丝一毫的差池,都可能酿成大祸,万不可掉以轻心。”他言语间,既是关切,亦是商人对核心财务风险的清醒认知。
周冷月放下手中那支紫毫小楷,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叠厚厚账册那磨得光滑的边缘。她抬眼看着秦文,清亮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着他关切的身影。
她轻轻颔首,一缕碎发不经意滑落额前,被她素手轻抬,拢回耳后,这个细微的动作流露出几分平日罕见的温婉:“东家所言甚是,我正思量此事。青莲,算是个可造之材。她心细如发,学东西也颇有灵性。”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与头疼,“至于申怀玉那边…他那算学天赋,处理繁复的总账、推行东家教的新式记账法,确是天造地设,无人能及。只是…”
她微微摇头,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尽述,“他那性子,十足十的书痴气,满脑子除了数字公式,人情世故、庶务管理、上下协调,一概不通,简直…简直像块榆木疙瘩!若让他带徒弟传艺,怕不是能把人气得心口疼,把那些伶俐孩子也生生教成呆头鹅。”
她望向秦文,目光澄澈,显然已有成算:“我想着,再物色几个可靠伶俐、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最好多少识些字,通些人情。让申怀玉专司其职,做那‘算法教习’,只管教授新式算学与记账之术,钻研他的数字大道。至于日常庶务安排、人员调度、往来核验、账册归档这些繁琐细务,则由我来调教青莲她们分担。东家以为,此议可行否?”
“此议甚妙!”秦文眼睛一亮,这正是他心中所想却未及系统表述的,“专业的人,就该做专业的事!申怀玉心思纯粹,就让他扎根在数字的土壤里,钻研他的算学精微。你居中调度,抓总盘,带队伍,管人事,梳理流程。如此分工协作,方能细水长流,长久运转。你肩上的担子,也总能卸下几分。”。
他想起一事,问道:“上次提及的,关于太福祥内部管理的那套章程,可曾拟好了?”他指的是之前与周冷月商议的,建立规范化制度的事情。
“早已草拟完毕,只是东家诸事繁忙,一直未曾得空呈阅,我这就取来。”周冷月说着便要起身。
侍立一旁的青莲连忙道:“小姐,我去拿。可是前些日子我为您誊抄的那些手稿?”声音虽轻,却带着主动分担的急切。
“正是,将那些手稿尽数取来便是。”周冷月点头。
不多时,青莲抱着一大摞装订整齐、墨迹犹新的手稿,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宽大的书案上。秦文拿起最上面一本,只见封页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太福祥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