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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有个破落户子弟,叫柳子安。祖上也阔过,传到子安手里,只剩一间漏风的书斋和半架子霉味扑鼻的线装书。他偏生一股痴性,不事营生,整日埋首故纸堆,念着“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酸话。三餐不继,瘦得两颊凹陷,唯有一双眼,在油灯下亮得瘆人,像饿狼盯着猎物。
这年腊月,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得窗纸噗噗响。子安裹着单衣,蜷在冰冷的书案前,就着一点豆大的灯火翻检祖上留下的旧书。手指冻得发麻,翻到一本虫蛀鼠咬的《前朝异闻录》时,只听“啪嗒”一声,书脊里竟掉出一幅卷轴!
卷轴入手微沉,裹着褪色的暗黄绫子。子安心头莫名一跳,抖着手解开系绳。卷轴徐徐展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散开。灯光昏黄,映在画上,子安呼吸瞬间窒住!
画中并非山水,而是一位女子。画纸是罕见的“蕉叶白”,温润如玉。女子侧身立于一片朦胧烟水间,只露半张脸。可就这半张脸,已足以夺魂摄魄!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微翘,唇瓣一点樱红欲滴。她眼波流转,似嗔似喜,似有万语千言凝在睫上,欲落未落。身上一袭素罗裙,无半点纹饰,却衬得冰肌玉骨,清艳绝伦。背景寥寥数笔水纹,更显得她仿佛随时会踏波而去,不染尘埃。
子安看得痴了,手指不由自主抚上画中人的脸颊。指尖触处,画纸冰凉,那肌肤的莹润感却透过指尖直抵心尖,惹得他浑身一颤!画中女子眼波似乎也跟着微微一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子安慌忙缩手,疑是自己眼花了。
“颜如玉…颜如玉…” 子安喃喃自语,如坠梦中。他小心翼翼将画卷悬于书斋唯一的白墙之上,正对着自己的书案。此后,他读书时,目光总忍不住飘向那画中人。画中女子仿佛也活了过来,那双含情目,时而温柔注视,时而略带幽怨,时而似有笑意流转。子安读书读到妙处,便对着画中人讲论;胸中块垒难平,也向她倾诉。画中人虽不语,那眉眼间的神采却似能解语,默默应和着他的悲喜。冷寂的书斋,因这一幅画,竟有了生气。
一日,城中富商赵员外做寿,遍请文人墨客。子安为糊口,也厚颜去了。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夸耀珍宝。赵员外得意地捧出一尊羊脂白玉雕的送子观音,莹白温润,引来一片啧啧赞叹。子安多喝了几杯黄汤,酒气上涌,瞥见那玉观音,再想想自己书斋里那画中仙姿,一股莫名的傲气冲上头顶。
“此玉虽好,终究是死物!” 子安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让席间一静。他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醉眼朦胧地笑道:“寒舍陋室,藏有一位‘活’的玉人,其容光,岂是顽石可比?”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赵员外脸上挂不住,冷笑道:“哦?柳相公既有此奇珍,何不请出一观,让我等凡夫俗子也开开眼?” 众人纷纷起哄。
子安酒醒大半,冷汗涔涔而下,悔之晚矣!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改日请众人过府赏画。
当夜,子安踉跄回到书斋,对着墙上的画卷,又悔又怕,连连作揖告罪:“画中仙子,小生酒后失言,唐突了!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画中女子静静立着,眼波沉沉,那惯有的温柔似水褪去,只余一片幽冷的静默。
子安心中惴惴,忽发奇想:世人皆爱金玉珍宝,若以美玉滋养画中仙,或许能平息她的不悦,更能增添她的容光?他翻箱倒柜,找出仅存的一枚祖传羊脂玉扳指。这扳指油润细腻,是他最后的体面。子安咬咬牙,用丝线将扳指悬于画卷下方,正对着画中女子素手的位置。白玉微光,映着画中罗袖,倒真有几分珠玉辉映之意。
说来也怪,扳指悬上后,画中女子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子安大喜过望,更坚定了这“玉养玉人”的念头。从此,他疯魔一般搜罗起美玉来。典当了仅有的几件旧衣,换回一枚青玉蝉;给人抄书,挣了几钱银子,买了一块带沁的残玉璧;甚至不惜在当铺门前跪求,赊来一小块鸡骨白的玉璜碎片……但凡沾点玉气的东西,他都想方设法弄来。
书斋四壁萧然,唯有那画卷下方,渐渐悬满了各式各样的玉件。青的、白的、黄的、带血沁的、残缺的、粗糙的……叮叮当当,像挂了一串风铃。子安每日必要更换清水,小心擦拭这些“供养”仙子的玉器,口中念念有词。他将卖画换来的米粮钱省下大半,只为再添一枚稍好的玉坠。人饿得眼冒金星,对着画卷却精神百倍。
画中女子的容颜,在这些玉石的“滋养”下,果然愈发娇艳逼人。肌肤莹润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樱唇红艳欲滴。然而子安渐渐发现,那眼神深处,原有的清澈灵秀却一日日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的、令人不安的妖冶与空洞。她依旧不言不语,但子安对着她读书时,却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无声的应和与慰藉,反而常常无端地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