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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传令兵的马蹄声碾碎了晨雾。陈五接过染着尘沙的竹筒时,指尖触到封泥上新鲜的龙纹印 —— 是太武帝亲军的急报。他拧开铜箍,羊皮卷刚展开半寸,风就卷着上边的字扑进眼睛:"刘宋北伐,河南诸郡尽失"。
演武场的喊杀声突然远了。陈五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陌刀 "当啷" 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个白印。新兵们面面相觑,有个愣头青正要弯腰去捡,被队正一把拽住 —— 将军的刀,哪是旁人能碰的?
"备马!" 陈五把羊皮卷塞进怀里,甲叶在奔跑时撞出脆响。他穿过校场,掠过晾着的皮甲、堆成小山的箭簇、正往弩机上缠牛筋的匠户,直到看见议事厅前那匹油光水滑的乌骓。马夫刚要递缰绳,他直接翻身上鞍,马蹄溅起的泥点溅在门柱上,像朵没开全的梅花。
平城到行在不过百里,但太武帝的车驾走得慢。陈五赶到时,日头刚爬到旗杆中段,行营外的狼头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守营的羽林卫见了他,连腰牌都没查就掀开帐帘 —— 这半年陈五往行营跑了七趟,连守夜的老兵都认得他腰间那枚玄鸟鱼符。
帐内的檀香混着血锈味。太武帝背对着门站在案前,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漠南的草屑,案上摆着三封奏报:最上边是陈五半月前送的 "刘宋整军" 密报,中间是河南太守 "寇至如潮" 的告急,最下边那封边角焦黑,陈五扫了眼,是被截杀的信使藏在箭杆里的血书。
"陈五。" 太武帝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他转过身,陈五这才看见他眼眶泛红,嘴角有道新裂的口子,"朕在漠南砍了柔然可汗的左耳,以为能过个消停冬。谁成想刘义隆那小子,趁朕班师偷了河南。"
陈五单膝点地,甲胄磕在青砖上:"陛下,臣的密报里说过,刘宋的战船在巢湖泡了三个月,王玄谟的步军往寿春运了二十车硫磺 ——"
"朕知道!" 太武帝抓起案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到陈五脚边,"可朕没想到他们敢在朕回朝的路上动手!河南丢了,虎牢关就悬,虎牢关一破,洛阳......" 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陈五,你带驻平城的三千羽林卫,还有市易卫里能抽的胡骑,即刻南下。"
陈五的心跳漏了一拍。驻平城的羽林卫是拱卫京畿的根本,市易卫的胡骑更是他花两年时间训出来的 —— 太武帝这是把后背都交给了他。
"臣领旨。" 他抬头,看见太武帝鬓角的白发在帐缝漏进的光里泛着银,"但内奸的事......"
"崔浩盯着。" 太武帝从袖中摸出块虎符,上边的纹路被摸得发亮,"你走后,平城所有暗桩归他调遣。那老匹夫虽爱跟朕争《五经》注疏,查起细作来比猎犬还灵。"
陈五接过虎符时,指腹擦过上边的凹痕 —— 那是去年他和崔浩在甜市夜审细作时,虎符磕在案角留下的。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崔浩在观星台捋着白胡子说 "荧惑守心,主南北兵戈",当时他只当是老儒的谶语,如今倒成了真。
"何时出发?"
"即刻。" 太武帝转身拉开帐帘,风卷着草叶灌进来,"朕给你三天,到黄河边必须见到你的旗号。河南的百姓等不起,朕的江山更等不起。"
陈五出帐时,日头已经偏西。他翻身上乌骓,马颈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行营外的士兵正在拆帐篷,车轮碾过草地的声音里,他听见有人小声说:"陈将军又要走了?上回打柔然,他媳妇拓跋氏在城楼上等了整月,眼睛都哭肿了。"
拓跋清。陈五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缰绳。乌骓吃痛,打了个响鼻。他这才想起,今早出门时,妻子还在给小女儿梳辫子。小丫头抓着他的甲片不肯放,奶声奶气地说:"阿爹要带糖人回来。"
平城的青石板路被马蹄敲得发烫。陈五到将军府时,门房老张头正蹲在台阶上打盹,见了他猛地跳起来,胡子上沾着饭粒:"将军!夫人在偏厅,说是要给您缝......"
话没说完,陈五已经冲进院子。石榴树下落了满地红瓣,拓跋清正坐在石凳上,膝头搭着件玄色披风。她抬头时,陈五看见她眼底的青黑 —— 昨夜他巡营到三更,她定是又等了半宿。
"这么急?" 拓跋清的手抚过披风上的金线,那是她照着他鱼符上的玄鸟纹绣的,"我今早听见马厩动静,就知道要出事。"
陈五没说话,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她的发间还插着那支银簪,是甜市互市时他用三匹绢换的,上边刻着 "清" 字,如今簪头已经磨得发亮。
"南边打仗了。"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两道新裂的口子,是昨天替他补甲片时被铁线划的,"我要带三千人南下,最快也得......"
"过年。" 拓跋清替他说完,"去年打柔然,你说中秋能回,结果腊月才进城门。" 她笑了笑,指腹蹭过他脸上的刀疤 —— 那是柔然骑兵的马刀留的,"我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