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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整，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实验室里残留的疲惫与死寂。林野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床头的便携式探伤仪，胡乱套上外套，冲出了卧室。
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惨白，但全息投影仪投下的幽蓝数据海却已失去了平日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红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疯狂地跳动着。屏幕上，一行触目惊心的数据跃入眼帘：声阻抗异常：当前值-12.7×10? kg/(m2·s)，标准值+6.3×10? kg/(m2·s)。
负折射率。这个只在理论物理教科书和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概念，此刻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出现在林野的眼前，出现在那根支撑着国家交通大动脉的K78-237钢轨上。
“林工！声阻抗负值！这不可能！”实习生小周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是在尖叫，“探伤仪的数据全乱了！显示钢轨内部没有任何缺陷！”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声阻抗，是描述介质对声波传播阻碍程度的物理量。正常情况下，钢轨的声阻抗是一个正值，探伤仪发出的超声波在其中传播，遇到缺陷时会发生反射，从而被检测到。但负声阻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声波在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反向折射，仿佛遇到了一面声学上的“反物质”镜子。
“钢轨在自发辐射声波！”小周的声音带着颤音，像是发现了某种超自然现象，“频率1.5Hz，振幅0.3μm，和……和刘成办公室的审批印章振动频率一样！”
1.5Hz。这个频率再次刺痛了林野的神经。它像一条无形的线，将眼前诡异的声阻抗现象，与那个隐藏在耦合剂中的死亡噪音，与刘成那套腐败的审批流程，甚至与十年前那场让他永生难忘的京都事故，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林野的指尖在操作台上飞快地滑动，调出上周通过技术手段黑入的刘成办公室监控录像。画面里，刘成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翻阅文件，然后拿起一枚沉重的钢印印章，一下下地砸在文件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频率，精确地保持在每秒三次，也就是1.5Hz。
林野将画面放大，调出视频的振幅分析曲线。当他将这条曲线与钢轨辐射声波的波形图重叠在一起时，瞳孔猛地一缩。两条曲线几乎完美地重合，如同用同一把尺子精确测量出来的。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沙哑。声阻抗负折射会导致超声波束反向传播，探伤仪接收到的信号不再是来自钢轨内部的缺陷反射，而是被反向折射回来的、看似“正常”的波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探伤仪会显示钢轨“健康”，而实际上，钢轨内部可能早已千疮百孔。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老陈，那位头发花白、经验丰富的老探伤专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用防震泡沫包裹着的钢轨样本。
“小林！快看这个！”老陈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变得有些发哑，他将样本放在操作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泡沫，“这是从沪昆线刚拆下来的，就在鹰潭段附近。”
样本是钢轨的一段侧面，大约半米长。在惨白的灯光下，它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波纹，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在金属特有的冷光下若隐若现。这些波纹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划痕或锈蚀，更像是某种经过精心设计的结构。
林野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凑近样本表面。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那些波纹确实不是普通的划痕，而是由无数纳米级的压印结构组成的，排列方式呈现出一种高度有序、周期性的几何图案。
“这……这是声子晶体？”林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上周在查阅一篇关于新型声学超材料的论文时，曾经看到过类似的“声子晶体”结构示意图。声子晶体是一种人工设计的周期性结构材料，可以通过控制声波的传播，实现声波的滤波、聚焦、甚至反向传播等神奇效果。
“是的，声子晶体！”老陈的声音也激动起来，他凑过来看，“OMEGA公司！他们竟然在钢轨内部刻了声子晶体！这是声学超材料的核心结构，能让声波绕开障碍物传播，甚至反向折射！”
林野的指尖轻轻抚过样本表面，突然感觉到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仿佛钢轨本身在呼吸。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远处的沪昆线铁路线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平日里笔直坚硬的钢轨，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微微起伏，像一条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巨蟒，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更远处，他仿佛听到了一种低频的嗡鸣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呼吸，又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启动时的轰鸣。那声音微弱而持续，频率……正是1.5H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