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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月,我像块被踢来踢去的石头,在城市里横冲直撞。菜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我看见穿花布衫的奶奶挑西红柿,她的“剩余寿命”只有11个月;地铁上靠在我肩头打盹的男孩,额头上闪着“2097年8月15日”,还有整整七十年。
电子屏的数字以每天几千的速度增长,可世界像片没有尽头的沙漠,人潮是流动的沙。我开始失眠,闭上眼睛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名字在黑暗里浮动,像夏夜的萤火虫。
需要避开新生儿的规则,像条无形的锁链。路过幼儿园时,我必须贴着墙根走,目光死死钉在地面;超市里的母婴区是绝对禁区,导购员手里的宣传册印着婴儿笑脸,我得转身就跑;最麻烦的是医院,每次路过都要屏住呼吸,生怕从哪个拐角推出来一辆婴儿车。
有次在商场,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女人抱着襁褓站在对面。我条件反射地往后弹,后脑勺撞在金属扶手上,嗡的一声。女人吓了一跳,怀里的婴儿突然哭起来,嘹亮得像警报。我连滚带爬地冲进安全通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直到跑出去三条街,才扶着墙大口喘气。
电子屏右下角跳出一行小字:“危险距离:0.3米,规避成功。”
他说得对,这是永恒的行走。我不能停,不能躲,必须像颗卫星绕着地球转,把所有面孔都收进眼底。母亲的葬礼过去半年后,我已经走过七个城市,电子屏上的数字突破了一百万。
在重庆的吊脚楼里,我遇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她坐在门槛上绣花,额头上的字是“陈兰,89岁,剩余寿命:3小时”。我买了她摊位上的荷包,指尖碰到她的手时,那行字变成了红色。
“小伙子,看你面生啊。”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水波纹,“是来旅游的?”
“算是吧。”我把荷包揣进兜里,布料糙得磨皮肤。
“我们这地方,留不住年轻人喽。”她抬头看天,鸽子群从屋顶掠过,“我孙子在上海,去年生了个娃娃,我还没见过呢。”
我喉咙发紧,没敢接话。三小时后,我在渡江的轮船上看见救护车开进吊脚楼群,警笛声被江风撕得粉碎。电子屏上的数字跳了一下,一百万零七十三。
那天晚上,我坐在甲板上,把那个荷包翻来覆去地看。针脚歪歪扭扭的,里面塞着艾草,味道有点冲。原来所谓的“见面”,不只是看见面孔,还要接过他们递来的温度,听见他们没说出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