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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镇北将军府邸深处,兰心苑。
窗外是西凉早春特有的凛冽,风卷着细碎的沙砾,敲打着糊了明纸的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室内却暖意融融,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散发出松木特有的清香,混合着几案上一盆水仙清雅的芬芳,氤氲出一室宁静。
阿史那云英斜倚在铺着厚厚白虎皮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织金锦被。她脸色有些苍白,原本明亮锐利的眸子此刻带着几分慵懒和倦意,眉心微蹙。刚刚侍女捧来的、她平日最爱的酪浆,只闻了一下,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夫人…”贴身侍女乌兰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递上温水。
“无妨…”云英喘息着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许是昨夜贪凉,惊了胃气…”话未说完,又是一阵酸水上涌。
恰在此时,南宫柔端着一只青玉小碗,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她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鬓边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气质温婉沉静如深谷幽兰。看到云英的模样,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关切。
“云英,”南宫柔在软榻边坐下,放下玉碗,里面是清透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温水,“手给我。”
云英依言伸出手腕。南宫柔三根如玉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腕脉,指尖微凉。她闭目凝神,医家独有的温和真气如同最细腻的丝线,探入云英的经脉之中。诊脉的时间并不长,但南宫柔的眉头却微微蹙起,随即又缓缓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欣喜,更有一层深深的忧虑。
“柔姨,我…”云英看着南宫柔变幻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南宫柔收回手,看着云英,温言道:“云英,你非是惊了胃气。此乃喜脉,滑如走珠,搏动有力,已近两月。”
“喜脉?”云英猛地睁大了眼睛,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潮红,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那个在北疆风雪中与她并肩驰骋、共历生死的男人,萧承煜的身影瞬间填满了她的心房。她要做母亲了?她和承煜的孩子…
然而,这股狂喜还未完全升腾,南宫柔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水浇头:
“但是,”南宫柔的声音凝重起来,“你腹中胎儿…血脉之力极为霸道!甫一成形,便引动了你体内沉寂的麒麟真血!此血天性护主,感应到新生的同源血脉,本能地躁动勃发,欲为其筑下最强根基。然而…”
南宫柔顿了顿,眼中忧虑更深:“胎儿太过稚嫩,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霸烈古老的血脉之力冲刷!母体为护胎儿,本能地以自身精元气血去疏导、去平衡这股躁动,这才导致你精元耗损,气血翻腾,呕逆不止。长此以往…”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让云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麒麟血!萧家世代传承,强大无比却也凶险异常的古老血脉!此刻,这护佑萧家男儿的血脉,却成了悬在她们母子头上的利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一身玄甲未卸、带着战场风尘与血腥气的萧承煜大步走了进来。他刚处理完城外一处柔然游骑的袭扰,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杀伐之气。但一踏入这温暖馨香的室内,看到妻子苍白虚弱的模样,他周身冷厉的气息瞬间收敛,化作浓浓的关切。
“云英!”他几步抢到榻前,单膝跪地,握住妻子冰凉的手,目光急切地看向南宫柔:“母亲,云英她…”
南宫柔将诊脉的结果和盘托出。当听到“麒麟真血躁动”、“母体精元耗损”时,萧承煜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狂喜还未升起便被巨大的恐惧攥紧!他握着云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宗师境初期的雄浑气息因为心绪剧烈波动而隐隐外泄,引得室内烛火一阵明灭摇曳。
“是我的血脉…伤了她…”萧承煜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他看向云英的小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是他期盼的骨血,却也可能是夺走他挚爱的利刃!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决绝:“母亲!可能…可能压制这麒麟血?哪怕…哪怕以我之血为引,换她平安!”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去拔腰间的匕首。
“承煜!”南宫柔和云英同时惊呼。
“不可!”南宫柔按住他的手,语气斩钉截铁,“麒麟真血霸道,岂是简单置换?贸然引血,只会引发血脉反噬,母子俱危!”
萧承煜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翻涌着痛苦与无力。他空有宗师之力,面对这源于自身血脉的危机,竟束手无策!
南宫柔的目光转向几案上那盆开得正好的水仙,又仿佛穿透了屋宇,望向遥远天际:“唯今之计,只有一法——以‘护世花’清露为主药,调和百草精华,炼制‘百草安胎羹’,借护世花镇压诸邪、安抚万灵的神效,暂时抚平麒麟真血的躁动,护住胎儿心脉,同时固本培元,稳住云英的精元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