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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核心区，“九天流云”超级商业广场。
这是信息洪流与资本物欲的具象化洪炉。高达数百层的环状悬浮巨构笼罩在永恒闪烁的霓虹蜃景之中。无数全息广告如同活物般在视野可及的每一个角落扭动翻涌，巨幅三维投影里，九天集团当红虚拟偶像的华丽舞姿与“玄米营养膏最新增肌款”的脉冲广告交替轰炸着行人的神经能量阈值。空气里漂浮着精炼的琥珀龙涎香氛、离子蒸腾的灼热焦糊气、以及亿万数据流高速撞击引发的微臭氧气息。
郭思彤一身熨帖的云纹青丝长衫，在智能引导光束铺就的人潮光流中随意漫步。他的步伐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开粘稠的人浪，周遭熙攘的喧嚣、刺目的光影、裹挟着欲望的能量潮汐自动在他身周三尺外滑开、消解、化为微尘净土白玉京中枢深处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噪点数据流。世界于他眼中，是流动的资源图谱：头顶悬浮环廊中那个佩戴着价值五万上品灵石的“魂海共鸣坠”的少女，其消费潜能相当于三百二十头低阶灵羊的生物质能转换值；对面旗舰店里那件标价八千大秦紫金币的“星穹法袍”，材料解构后大约能提纯七公斤大罗级天蚕星丝……
逛，于他而言，不过是以“人”的形态，随机搜集些数据噪音，或发现些可被黑洞分解为“基础粒子柴薪”的“杂质资源”。譬如方才，他便在“璇玑法器阁”橱窗前驻足半秒，精确计算了那柄标榜“切割空间法则30%增幅”的炫光飞剑（标价十二万五千上品灵石）将其解构为夸克级后的能量回收率（仅0.032%，低劣）。
就在他即将融入主光梯通道的旋转人潮时。
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最细微的引力弦牵扯，定在了一个点上。
商业巨兽腹心深处，一条不起眼的辅道转角。
一间铺子。狭小，寒酸，格格不入。
它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块嵌入精密仪器的老旧疤痕。两侧是流光溢彩、不断变换巨幅奢华蜃景的能量橱窗墙。而这间铺子，连门脸都没有像样的招牌。一块边缘发毛、油漆剥落的朽木板斜支在门侧，上面勉强以炭笔写着三个歪扭、快要被岁月擦去的大字：“姚花坊”。门框是灰扑扑的旧竹，门板是蒙尘的普通油布，连缝隙都透着股没打理的邋遢。
铺内。幽暗。没有灯光，只靠两侧隔壁霓虹渗入的残余流光勉强照明。空间极小，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装饰。四壁空荡，灰泥墙面裸露着粗劣的纹路，墙角挂着蛛网。唯有正中位置，放着一张同样老旧开裂的榆木方凳。
方凳上，放着一个枕头。
一个……极其普通，却又处处透着异样违和的枕头。
枕体呈现出一种枯槁沉黯的土黄色，材质非绸非布，仿佛是某种晒干后鞣制的陈年老树皮紧密缠绕捆扎而成，表面布满细微皲裂的暗纹和岁月侵染出的深褐色斑块。没有任何刺绣、纹饰、缀玉。形状古朴笨拙，甚至略显臃肿。它就那么静静地卧在凳面上，如同被遗忘千万载的枯骨。
一个鹤发鸡皮、佝偻着几乎只有孩童身高的老妪，如同角落里的一片陈年污渍，蜷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竹凳上。眼皮耷拉着，一双浑浊近乎全白的瞳仁仿佛蒙着厚厚的翳，呆滞地望着门外流淌不息的光怪陆离。她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深浅不一补丁的灰布斜襟褂子，手中攥着一根缠满了细麻线的老木梭子，却很久也不动一下，仿佛一尊早已僵死的朽塑。
整间铺子唯一的“商品”——那土黄树皮枕的侧下方，一张微卷发黄、仿佛随手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片，被一块棱角粗糙的小石子压着。上面是碳笔潦草的几字：
“姚花枕。二零二五。中品灵石。”
两千零二十五块中品灵石？一个在九天流云广场这黄金之地等同于尘埃的价格？一个在郭思彤眼中连刚刚那把劣质飞剑的微尘价值都远远不及的标价？
荒谬！无稽！逻辑链条在瞬间断裂！
郭思彤那冻结了四十六亿载光阴、如同绝对冰封星海的心湖……竟毫无征兆地……荡开了一丝涟漪！ 一种难以名状、无法计算、违背所有逻辑模型的……被牵引感！
如同精密仪器里一颗微小却顽固的灰尘颗粒，干扰了绝对平衡的磁场。
他停下脚步。在汹涌的人潮逆流中，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亘古礁石。
那土黄色的树皮枕，那枯槁的老妪，那简陋到可怜的铺面，那荒谬的标价……在他那能洞穿夸克层面结构本源的双眼中，却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空”！不是寻常物质的“空”，而是一种近乎绝对虚无！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物质结构靠近它都被一层无形的、难以理解的薄膜吞噬、消散，成为宇宙底层最混沌的“无”！
它像黑洞？不！黑洞是冰冷的、贪婪的绝对吞噬体！而这个枕头……更像是……一个通往虚无终点的门扉？一个概念层面的归寂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