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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牧野万分不舍地将臂弯里的两个珍宝交给红姑，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们，直到红姑抱着她们走到屏风后安置好的另一张小暖床上，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产房。
屋外，风雪已彻底停歇。天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将银装素裹的庭院照得一片澄澈晶莹。积雪压弯了梅枝，冰凌挂在檐下，折射着清冷的晨光。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凛冽清新，却压不住韩牧野心头那团滚烫的、混杂着狂喜、后怕和深深心疼的火焰。他靠在冰冷的廊柱上，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刺得他鼻腔生疼，却也让混沌了一夜的大脑稍稍清醒。
然而，这份清醒只持续了一瞬。产房内弥漫不散的血腥气和妻子耗尽所有力气的苍白面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份心疼，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身，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暖阁内，血腥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药味和炭火气。两个稳婆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残局，动作放得极轻。红姑已将两个襁褓安置在屏风后的小暖床上，此刻正坐在苏月禾榻边，用温热的帕子，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汗湿的额角和脖颈。
苏月禾依旧沉沉昏睡着，呼吸微弱而均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弯疲惫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脆弱得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
韩牧野的心狠狠一揪，放轻脚步走到榻边，在红姑方才的位置蹲下身。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小心地拂开妻子黏在脸颊的一缕湿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珍贵的蝶翼。
“红姨，我来吧。”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红姑抬眼看他，见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也因一夜煎熬而显得憔悴，但那份专注和心疼却浓烈得化不开。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温帕递给他：“也好。用温水，动作要轻。她累狠了，别惊醒她。我去看看孩子们，再安排人熬参汤。”
韩牧野接过帕子，在旁边的温水盆里浸湿、拧干，小心翼翼的程度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他避开苏月禾身上盖着的厚被，只专注地擦拭着她露在外面的脸颊、脖颈和双手。帕子温热，拂过她冰凉汗湿的皮肤，带走粘腻，留下清爽。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杀伐决断截然相反的、近乎虔诚的细致。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他心口无法言说的抽痛。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看着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痕迹，看着她因生产而微微浮肿的眼睑，只觉得比自己挨上十刀百刀还要痛彻心扉。
“娘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怜惜和自责，“让你受苦了……都是为了这两个小东西……”他的目光投向屏风后隐约可见的两个藕荷色小襁褓，眼神复杂。那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巨大的喜悦，却也是让妻子承受了难以想象磨难的源头。这份爱，沉甸甸的，夹杂着浓烈的心疼。
稳婆收拾妥当，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红姑很快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进来，看到韩牧野笨拙却无比专注地伺候着苏月禾，眼神微动，将参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让她再睡会儿，这参汤温着，等她醒了再喂。”红姑低声道，目光转向屏风后，“牧野，有件事得跟你和月禾商量。”
韩牧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红姑，眼神带着询问。
红姑走到小暖床边，看着两个并排躺着的小家伙。哥哥依旧睡得不太安稳，小眉头皱着，偶尔抽噎一下；妹妹则安静些，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红姑轻轻揭开襁褓一角，检查了一下，眉头微蹙。
“两个小家伙，胃口都不小。”红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现实的考量，“月儿这次生双胎，耗尽了元气，身子骨本就弱，怕是……奶水不足，供不上两个小的。”她看向韩牧野，“月儿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把亏空的元气补回来。若再强行哺育两个，只怕身子要彻底垮掉，落下病根。”
韩牧野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妻子沉睡中依旧难掩疲惫的脸，又看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瞬间明白了红姑的顾虑。没有什么比妻子的健康更重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红姨说得对！不能让她再劳神费力了！孩子……孩子另想办法！”
红姑见他如此果断，眼中露出欣慰：“我已经让管家去寻了。玉州城里有几家官宦富户刚放出来的奶嬷嬷，身子康健，底子干净，人也老实本分。找两个最好的请来，专门照顾这两个小的。月儿若醒了，你好好跟她说，别让她心里难受，觉得亏欠了孩子。这当娘的心啊，最是敏感。”
“我明白。”韩牧野郑重应下，“月禾那里，我会说。一切以她的身子为重。”
红姑点点头：“嗯，你能这样想最好。月儿醒了，先喂她喝点参汤，垫垫肚子。我这就去厨房，亲自给她配几副药膳。这月子得坐好了，双胎不比寻常，稍有不慎，就是一辈子的事。”她雷厉风行，交代完便匆匆离去，脚步虽快却依旧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