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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池的暗金水波早已平复,氤氲的草木清苦与光阴尘埃气息沉淀下来,融入陋室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里。苏半夏枯槁的身体浸泡其中,如同沉入温热的琥珀。胸前的图腾符印稳定搏动,七道劫力与那道新生的时光印痕流转不息,贪婪地汲取着池中最后残存的生机药力。枯槁的肌肤下,干涸的经络被强行修复、充盈,如同久旱的河床重新迎来细流。然而,这具身体承载的,远不止是药力的滋养。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图腾深处,那几道融合了齐不语残魂尘埃的暗金纹路,如同冰冷的锁链,传递着沉重的守护余韵。灵魂链接的深处,冷月那无声的唇语烙印——“替我看看新世界的朝阳”——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在意识表层灼烧。而唇齿间,那混合着齐不语血腥苦涩、冷月清冽沉寂的气息,仿佛从未散去,在每一次呼吸间萦绕,带来一种血肉被强行糅合又撕裂的奇异钝痛。那是三姓因果的交融,是牺牲烙下的沉重印记,沉甸甸地压在复苏的生机之上。
她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底,那片被悲恸冲刷后的荒芜死寂并未褪去,只是多了一层被强行注入生机的、近乎麻木的疲惫。窗外,真正的朝阳终于刺破了天穹最后的阴霾。金红色的光芒泼洒进来,照亮陋室飞扬的尘埃,也照亮了药池旁冰冷地面上——齐不语那彻底失去生息的躯体。
他佝偻着倒在那里,姿势凝固在最后倒下的瞬间。枯槁的脸庞被晨光勾勒出深刻的轮廓,灰败如石,再无声息。深陷的眼窝空洞地望着屋顶剥落的蛛网,里面最后一点微光已然熄灭。胸前那道断裂骨刺状的暗红印记,只剩下一个深色的、死寂的烙印。身下,一小滩暗红粘稠的血迹早已半凝固,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结束了。药力修复了她的残躯,却无法弥合这巨大的空洞。齐叔用最后的存在,完成了那场“窃吻”的偷渡,将生机与冷月的力量渡给了她,自己则彻底归于沉寂。
苏半夏艰难地从药池中撑起身体。枯槁的肌肤上沾染着粘稠的暗金药液,如同覆盖着一层奇异的油彩。水珠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她扶着粗糙的池壁,喘息着站起。身体不再如朽木般沉重,力量感如同新生的溪流在干涸的河床中试探着流淌,但这力量的核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巨大的荒芜。
她的目光掠过齐不语冰冷的尸体,落在桌上那本沉寂的无名医经上。枯黄的书页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一股冰冷的、带着最后指引的意念流,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了她刚刚复苏的识海:
“天道初孕,轮回崩殂。旧序已死,新律未生。亡者无依,怨魂飘零。当立‘轮回碑林’,纳三界魂灵,定往生之序,塑新世之基。碑文即因果,刻骨铭心者,方得引渡。然,新律不容旧痕,刻之即消,是为‘无字碑林’之劫。”
轮回碑林?刻骨铭心者?刻之即消?
巨大的责任如同冰冷的山峦,轰然压上苏半夏刚刚挺直的脊背!新天道诞生了,但轮回的秩序却彻底崩坏!无数因魔劫、疫毒、混乱时隙而枉死的亡魂,如同无根的飘萍,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哀嚎,无法安息,更无法转生。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新天道最沉重的污染和不稳定的根源。唯有建立新的轮回体系,引渡亡魂,才能稳固这方初生的世界。
而建立轮回碑林,以刻骨铭心的记忆为碑文,作为亡魂往生的凭证…这看似是唯一的生路。可“刻之即消”的诅咒,如同冰冷的铁律,断绝了所有的希望!新天道拒绝承载旧日的因果痕迹?那这碑林,如何能成?
“齐叔…冷月姐…” 苏半夏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新生的契机,难道最终却要因亡魂无依、轮回失序而功亏一篑?难道那些为他们牺牲、为这片天地牺牲的亡魂,最终只能在永恒的飘零中沉沦?
一股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悲怆与不甘,如同岩浆般在她冰冷的胸腔内翻涌!胸前的图腾符印因强烈的情绪波动而灼热起来。
不!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苏半夏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她不再看齐不语的尸体,不再沉湎于悲恸。她艰难地迈开脚步,拖着依旧虚弱、却蕴藏着新生力量的身体,走向陋室那扇破败的木门。
吱呀——
木门被推开,发出漫长而痛苦的呻吟。
门外,并非劫后余生的宁静田园。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荒原。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龟裂的纹路如同巨大的伤疤,纵横交错。没有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沼,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压抑的怨念与死寂气息。
而在这片荒原之上,在灰败的天空与龟裂的大地之间,悬浮着…无法计数的、半透明的、扭曲挣扎的魂影!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有的则因巨大的痛苦和怨念而扭曲变形。男女老少,修士凡人,飞禽走兽…无数双空洞、茫然、或充满无尽怨毒的眼睛,如同冥府的星辰,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中、飘荡在地面!它们无声地哀嚎着,伸出虚幻的手爪,徒劳地抓向虚空,仿佛想要抓住那早已不存在的归途。浓烈的怨念如同实质的灰雾,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汇聚成一片遮蔽天日的绝望之云,沉甸甸地压在荒原之上,也压在每一个幸存生灵的心头。